老人收养女童15年,邻居却发现不对劲,亲子鉴定后民政局火速上门
发布时间:2025-08-28 10:33:00 浏览量:1
在城市里那些被高楼大厦遗忘的旧巷子里,时间走得很慢。邻里之间的关系,就像墙上爬满的藤蔓,盘根错节,分不清彼此。一碗饺子,一句问候,就能串起两家人的生活。
日子在这样不紧不慢的烟火气里过着,藏着每个家庭最朴素的温暖和最深的秘密。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以为能瞒一辈子。可有些事,就像石头下的草,总有一天会拼了命地钻出来,见见太阳。
01
清晨五点半,天光还未完全撕开城市的夜幕,南风巷的旧居民楼里,顾远山家的那盏橘色台灯已经亮了起来。灯光像一小圈温热的蜜,将他工作台的一角包裹起来。顾远山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后面那双眼睛,正专注地盯着一枚手表机芯。他的手指粗糙,布满岁月的痕迹,可摆弄起那些细小的零件,却稳得像一座山。
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清脆,不疾不徐。这是他亲手修好的,陪伴了他们爷孙俩无数个日夜。厨房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是锅里煮着的鸡蛋。桌子上,一杯温好的牛奶冒着丝丝热气。
“爷爷。”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顾远山放下手中的镊子,转过身,脸上那份属于钟表匠的严肃瞬间融化了。顾盼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干净校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站在门口。
“盼盼,醒了?快来,趁热把牛奶喝了。”顾远山的声音有些沙哑,是老年人常有的那种腔调,但充满了暖意。
顾盼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十五岁的少女,身形单薄,眉眼清秀,像一株需要细心呵护的兰草。她安静地喝着牛奶,吃着鸡蛋。顾远山就坐在她对面,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疼爱。
“爷爷,今天您别出门了,外面降温了,您的腿该疼了。”顾盼吃完,把碗筷收拾好,又从抽屉里拿出一贴膏药。
“晓得了,你快去上学,路上小心。”顾远山笑着应下,任由孙女熟练地撕开膏药,贴在他的膝盖上。膏药的气味很快在小屋里弥漫开。
顾盼背起书包,书包的背带上有一处针脚细密的缝补痕迹,是顾远山前几天熬夜给她缝的。走到门口,她又回头说:“爷爷,我放学就回来。”
“去吧,去吧。”顾远山挥挥手,一直目送着顾盼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慢慢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顾远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汇入清晨上学的人流中,眼神里除了慈爱,还有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忧郁和警惕。
02
顾盼前脚刚走,张秀莲,也就是街坊邻里口中的张姨,后脚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敲响了顾远山的门。张姨退休前是社区干部,人热心,嗓门大,观察力也格外敏锐。
“老顾,在家没?我刚包的白菜猪肉馅饺子,给你们爷孙俩尝尝鲜。”张姨人未到,声先到。
顾远山打开门,接过那碗饺子,客气地说:“张姨,你太客气了,老让你破费。”
“说啥话呢,邻里邻居的。”张姨一边说,一边探头往屋里看,“盼盼上学去了?这孩子,真是越长越水灵,学习又好,是我们这巷子里所有孩子的榜样。你老顾有福气啊。”
顾远山听着夸奖,脸上露出了朴实的笑容,那是他为数不多能和外人分享的骄傲。他请张姨进屋坐,给她倒了杯热水。
张姨坐下,喝了口水,话锋一转,又提起了那个她念叨了好多年的老话题:“老顾啊,说句玩笑话你别生气。你家盼盼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这长相,真是一点没随你。我可见过你年轻时候的照片,浓眉大眼,方方正正的,盼盼这孩子,秀气得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空气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顾远山端着水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像过去无数次一样,用那个准备好的理由回答:“孩子像她妈,她那个早逝的妈,也是个美人胚子。”
他说得平静,可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和不自然,还是没能逃过张姨的眼睛。张姨在社区干了一辈子,跟人打了一辈子交道,最会察言观色。她觉得老顾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悄悄竖了起来。
张姨没再追问,她笑着把话题岔开,聊了些社区里的琐事。但那颗怀疑的种子,今天仿佛被浇了一瓢水,在她心里又悄悄发了一点芽。她总觉得,这爷孙俩之间,有一种好得过了头的亲密,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03
几天后,社区要搞一个“老街记忆”的摄影展,张姨被返聘回来帮忙,负责向老街坊们征集旧照片。她第一个就想到了顾远山。老顾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肯定有不少老物件。
张姨说明来意后,顾远山倒也没拒绝。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子,箱子上了锁,他用一把小钥匙打开,一股樟脑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都在这里头了,有些年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顾远山一边说,一边在箱子里翻找。
箱子里都是些老物件,发黄的信件,几本旧书,还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包裹。顾远山在翻动的时候,一张照片从一本厚书的夹页里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张姨眼疾手快,弯腰捡了起来。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已经微微泛黄。照片上,一个年轻时候的顾远山和他妻子并肩站着,笑容腼腆。他妻子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哟,这是你跟你老伴儿吧?这孩子是……”张姨看着照片,随口问道。
顾远山的神色一下子变了。他几乎是抢一样从张姨手里拿过照片,声音低沉地说:“是我儿子,可惜,没留住。”他说的,是他那个早夭的亲生儿子。
张姨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照片里那个婴儿模糊的轮廓,又想起自己印象里顾盼小时候的样子,那种“不像”的感觉,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尖锐。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试探着问:“老顾,那……盼盼小时候的照片呢?也给我们展览用用呗,那孩子从小就好看。”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顾远山最敏感的神经。他猛地合上箱子,动作大得让箱盖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站起身,背对着张姨,声音生硬地说:“没有了。早些年搬家,乱糟糟的,都弄丢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一个父亲,怎么会把自己唯一女儿小时候的照片全部弄丢?这根本不合常理。张姨看着顾远山紧绷的背影,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株无法忽视的藤蔓,紧紧地缠住了她的心脏。她觉得,顾远山在撒谎,他在拼命掩盖一个秘密。
04
让张姨的怀疑变成确信的,是接下来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关于过敏。学校组织了一次全面的体检,顾盼被查出对花生有严重的过明反应,医生特意嘱咐,以后要绝对避免接触任何含有花生的食物。这件事很快在邻里间传开了,大家都说这孩子娇贵。
可张姨听了,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她太清楚了,顾远山和他过世的妻子,都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最爱吃的就是花生。以前顾远山的老伴儿还在世的时候,家里常年备着炒花生,顾远山自己也爱喝两口小酒,就着花生米。就算现在,张姨去他家串门,还经常能看到厨房的柜子上放着一罐花生酱。
一个家庭里,饮食习惯可以不同,这很正常。可这种天生的、写在基因里的过敏体质,怎么会和“父母”截然相反?张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第二件事,也是最关键的一件事,是血型。
初三学习压力大,顾盼有一次在学校因为低血糖晕倒了,磕破了头,被送到了医院。虽然只是小伤,但医院还是按流程给她建了档案,其中就包括血型记录。张姨去医院探望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病历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顾盼,血型:O型。
张姨的脑子“嗡”的一下。她之所以对血型这么敏感,是因为几年前社区组织过一次无偿献血和健康普查,她作为负责人,亲手登记过很多老邻居的信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顾远山的登记卡上写的是A型血,而她也听顾远山的老伴儿生前闲聊时提过,自己是B型血。
张姨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最基本的遗传学常识还是有的。一个A型血的父亲和一个B型血的母亲,可以生出A型、B型、AB型的孩子,唯独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张姨站在医院嘈杂的走廊里,只觉得手脚冰凉,后背一阵阵地发冷。她终于可以确定,顾盼,根本就不是顾远山的亲孙女。
那她是谁?她从哪里来?顾远山为什么要撒这个弥天大谎?一个个问题像巨石一样压在张姨心上。她意识到,这件事的背后,可能藏着一个比她想象中要沉重得多的真相。这件事,已经超出了邻里之间“闲事”的范畴。
05
从医院回来后,张姨像是着了魔。她白天心神不宁,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顾盼那张清秀的脸,和顾远山那双躲闪的眼睛,总是在她脑海里交替出现。
她开始有意识地在网上搜索信息。她打开家里那台老旧的电脑,用不太熟练的拼音,敲下了“十五年前”、“本市”、“失踪女婴”这几个关键词。她模糊地记得,好像就是盼盼来的那一年冬天,本地新闻上报道过一起婴儿失踪案,当时闹得还挺大。
网络是个巨大的海洋,要在里面捞一根十五年前的针,谈何容易。张姨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翻遍了各种旧新闻网站的档案库。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条不起眼的新闻标题跳进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则刊登在十五年前本地一家晚报电子版上的寻人启事。启事上,一个叫沈文博的男人,用近乎泣血的文字,寻找自己刚出生三个月就失踪的女儿。报道里详细描述了婴儿失踪当天的情形:被包裹在一个粉色、印有黄色小鸭子图案的襁褓里,脖子上戴着一个小小的银质长命锁。
张姨的呼吸猛地一窒。她记得太清楚了,十五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顾远山抱着一个婴儿敲开她的门,请她帮忙烧点热水。那个婴儿,就裹在一个粉色带小鸭子图案的襁褓里。当时顾远山说,孩子是在长途汽车站捡到的,父母狠心不要了。
张姨颤抖着手,继续往下看。新闻的配图是一张黑白的婴儿照片,像素很低,有些模糊。可就是这张模糊的照片,那眉眼之间的轮廓,那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竟然和现在十五岁的顾盼有七八分神似。
“轰”的一声,张姨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某根弦彻底断了。她靠在椅子上,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浑身冰冷。原来,不是遗弃,是失踪。原来,顾远山不是捡,是……抱。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看着屏幕上那张寻人启事,又想到顾远山十五年来对顾盼无微不至的照顾,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老顾,他不会是当年那个人贩子吧?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她知道,这件事,她再也瞒不下去了。
06
接下来的几天,张姨活在巨大的道德困境里,备受煎熬。
一边,是顾远山和顾盼。这十五年来,爷孙俩相依为命的场景一幕幕地在她眼前浮现。老顾是如何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留给盼盼;盼盼又是如何懂事孝顺,成为老顾晚年唯一的精神支柱。揭开这个盖子,这个清贫但温暖的家,会瞬间崩塌。对盼盼来说,这该是多么残忍的打击?
另一边,是那对寻找了女儿十五年的亲生父母。张姨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寻人启事上那个叫沈文博的男人绝望的文字。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他们知道女儿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却近在咫尺不能相认,这又是何等的悲剧?
良知和情感在张姨心里反复拉扯,让她寝食难安。最终,还是为人父母的本能和朴素的正义感占了上风。她不能因为害怕伤害一方,就剥夺另一方为人父母的权利。
她按照寻人启事上留下的那个早已停机的电话号码,费了很大的周折,通过旧报社的关系,辗转打听到了沈文博现在的工作单位和联系方式。他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
张姨在一个下午,躲在自己家里,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您好,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声音。
“请问……是沈文博先生吗?”张姨的声音有些发紧。
“我是,您是?”
“我……我姓张。我想问一下,十五年前,您是不是……是不是丢过一个女儿?”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连呼吸声都消失了。过了足足有十几秒,沈文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剧烈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警惕:“您是谁?您怎么知道这件事?”
“沈先生,您先别激动。我可能……可能知道您女儿的下落。”
这句话说完,张姨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喉咙的抽气声,接着,是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男人语无伦次的追问。张姨知道,她按下的,是一个家庭十五年思念的引爆器。
07
沈文博和妻子许静几乎是连夜坐飞机赶到了这座城市。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天亮时分,按照张姨给的地址,来到了南风巷的巷口。
张姨在约好的地方见到了他们。沈文博比照片上看起来要憔悴许多,眼角的皱纹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他的妻子许静,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脆弱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期盼。
在张姨的安排下,他们躲在一辆车的后面。下午四点半,放学的铃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一会儿,顾盼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巷口。她背着那个缝补过的书包,低着头,安静地往家走。
当看到那个女孩的瞬间,许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剧烈地颤抖。太像了,那眉眼,那神态,和她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沈文博也是虎目含泪,他紧紧地搂住妻子,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仿佛要用目光穿透十五年的时光。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拿到最确凿的证据,他们决定,必须先做一次亲子鉴定。
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唯一能自由出入顾家的张姨身上。第二天下午,张姨以送自己做的点心为名,敲开了顾远山的门。顾远山还是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招待了她。
顾盼正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张姨借口看孩子学习,走进了顾盼的房间。她一边和顾盼说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终于,她在书桌的笔筒边,看到了顾盼常用的那把梳子。上面,缠着几根脱落的头发。
张姨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她假装对桌上的一个摆件感兴趣,身体很自然地靠过去,趁着顾盼低头写字的一刹那,用最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从梳子上捏起了几根带有毛囊的头发,迅速攥进了手心。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做完这一切,张姨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她又和爷孙俩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告辞了。
在楼下,她将那几根比金子还珍贵的头发,放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物证袋里,交给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沈文博。沈文博也从自己身上,取下了血样。
两份样本,被立刻加急送往了省城的权威鉴定中心。等待结果的那几天,对沈文博夫妇和张姨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炼狱般的煎熬。
08
三天后,鉴定结果出来了。
沈文博从快递员手中接过那个薄薄的文件袋时,感觉它有千斤重。他用颤抖的手撕开封口,抽出了那张纸。当看到报告最下方“经鉴定,支持沈文博为被鉴定人生物学父亲”那一行字时,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十五年了,他终于找到了。
他知道,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了。他联系了民政局,说明了情况。民政局对此高度重视,立刻派了两名工作人员,陪同他们一起前往顾远山的家。
这是一个平静的下午。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盼正在客厅的桌子上写作业,偶尔会抬头问顾远山一个问题。顾远山就坐在她旁边,戴着老花镜,安静地修理着一只邻居送来的旧手表。屋子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岁月静好,仿佛可以一直这样到地老天荒。
突然,“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顾远山以为是哪个邻居来了,他放下手中的活,起身去开门。他嘴里还念叨着:“谁啊,来了。”
门开了。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任何一张他熟悉的面孔。
为首的,是神情激动、眼眶通红的沈文博和许静。他们身后,是表情复杂、眼神躲闪的邻居张姨。最后面,是两位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顾远山愣住了。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他从沈文博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种让他心脏骤停的熟悉感。那张脸,和身边朝夕相处了十五年的顾盼,有六七分的相似。
沈文博举起了手中的那份文件,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民政局的一名工作人员上前一步,从公文包里拿出了正式的文件,语气虽然公式化,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顾远山的心上。
“您好,是顾远山先生吧?我们是市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关于您抚养的女孩顾盼的身份问题,我们需要和您核实一下情况。”
顾远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沈文博手中那份文件的标题——《亲子关系鉴定报告书》。那几个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心理防线。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人都震惊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门框,才没有当场倒下去。
他知道,他用十五年的爱和陪伴构筑起来的那个看似坚固的世界,在这一刻,伴随着这声门铃,彻底崩塌了。
09
民政局的调解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她死死地抓着顾远山的胳膊,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对面的沈文博夫妇。
在工作人员的询问下,顾远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像是瞬间垮塌的山峦。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用一种近乎枯槁的声音,说出了那个深埋在心底十五年的秘密。
十五年前,他的人生跌入了谷底。他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在一场意外车祸中双双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锥心之痛,几乎将他击垮。在处理完所有的后事之后,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他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准备回到这个城市,在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了此残生。
就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厅里,等待天亮。午夜时分,他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哭声。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襁褓包裹的婴儿。
他抱起孩子,襁褓还是温的,孩子的小脸冻得发紫。他四下张望,空无一人。襁褓里没有任何纸条,没有任何能证明孩子身份的东西。
在那一刻,看着怀里这个脆弱的小生命,顾远山那颗早已枯死的心,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暖流。他觉得,这是上天在拿走了他的亲人之后,又给了他一个补偿,一个让他继续活下去的盼头和救赎。
一个自私的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他害怕,如果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孩子会受苦。他更害怕,这个能让他重新活过来的希望,会从他手中溜走。于是,他一念之差,没有报警,而是趁着夜色,偷偷地把孩子抱回了家。
他给她取名“顾盼”,盼着她长大,也盼着自己能有个活下去的指望。
“我承认,我犯了法,我对不起你们。”顾远山抬起头,看着沈文博夫妇,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悔恨的泪水,“可我对天发誓,这十五年,我没让盼盼受过一丁点的委屈。我把她当成我自己的亲孙女,我把我的命都给了她。”
10
顾远山的故事说完,调解室里一片死寂。
许静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她颤抖着,也说出了他们这边的故事。
当年,她生下女儿后,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整天整夜地失眠,情绪失控,总觉得丈夫不关心她,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那天,她又因为一点小事和丈夫沈文博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在争吵中,精神几近崩溃的她,抱着刚出生三个月的女儿冲出了家门。她只想吓唬一下丈夫,让他后悔,让他着急。她失魂落魄地跑到长途汽车站,鬼使神差地,将孩子放在了一个角落里,然后自己躲了起来。
她本以为丈夫很快就会追出来,她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去抱起孩子。可当她从那种混乱癫狂的情绪中稍微冷静下来,跑回去的时候,那个角落里,已经空空如也。
孩子,不见了。
那一刻的绝望和悔恨,成了她十五年来的梦魇。这十五年,他们没有放弃过一天寻找。自责和痛苦,像毒蛇一样,日日夜夜啃噬着她的心。她的人生,从那天起,就只剩下了“寻找”和“悔恨”这两件事。
整个过程中,顾盼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惧,慢慢变成了彻底的抗拒。她听不懂什么叫产后抑郁,也无法理解什么叫一念之差。在她的世界里,爷爷就是她的天。现在,这片天要塌了。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坏人!是骗子!”她突然尖叫起来,死死地抱着顾远山的胳膊,哭喊着,“爷爷,我只要你!你带我回家,我们回家!”
她的世界观被这残酷的真相击得粉碎。她无法接受自己敬爱了十五年的爷爷,是一个“偷”走她的人。她更无法接受,眼前这对陌生的、让她感到恐惧的男女,是她的亲生父母。
情感上,这是一个无解的悲剧。但在法律上,事实却清晰明了。
顾远山的行为,虽然情有可原,但本质上已经构成了违法。顾盼的监护权,必须归还给她的亲生父母沈文博和许静。
沈文博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和那个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的顾远山,心里五味杂陈。他恨过,怨过,但此刻,看着顾远山那双绝望的眼睛,他怎么也恨不起来。他知道,是这个男人,给了他女儿十五年的生命和爱。
最终,沈文博夫妇做出了决定。他们放弃追究顾远山的法律责任,但要求立刻接回顾盼。
这个决定,对顾盼来说,就是一道死刑判决。
无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如何劝说,无论许静如何哭着哀求,顾盼就是不肯松开顾远山的手。最后,在一种近乎强制的场面下,她被沈文博半抱半拖地带离了调解室。
分别的那一刻,顾盼的哭声尖利得像要划破所有人的耳膜。她拼命地伸出手,想去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顾远山站在原地,浑身颤抖,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他看着女儿被带走,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木头雕刻的小鸟,那是他花了几个晚上,亲手给顾盼做的。他追上去,将那个小木鸟塞进了顾盼的手里,用尽全身力气,沙哑地说:
“盼盼,到那边……要听话。”
说完这句话,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整个人颓然地靠在了墙上。
11
时间,不紧不慢地又走了半年。
顾盼住进了沈文博为她准备的家。那是一个位于高档小区的复式楼,她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宽敞明亮的公主房。房间里堆满了她过去十五年里从未见过的东西:最新款的电脑、一柜子漂亮的连衣裙、全套昂贵的画具。沈文博和许静倾尽所有,想把这十五年的亏欠都弥补给她。
可顾盼,却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她不再叫他们“爸爸妈妈”,只是用“叔叔阿姨”这样客气又疏远的称呼。她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发呆。她手里,总是紧紧地攥着那个已经被她摩挲得光滑温润的小木鸟。
亲生父母的爱是真实的,浓烈的,甚至是有些令人窒息的。但那份爱,和她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厚的墙。他们越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就越是条件反射地退缩。血缘把他们绑在了一起,但十五年的时光,却把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南风巷,顾远山的小屋,则变得死气沉沉。
他不再修理钟表了。那些精密的零件,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模糊的一片。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那张旧椅子上,一坐就是一下午。他看着墙上,那里有一条用铅笔画出的、记录着顾盼身高的刻度线,从低到高,歪歪扭扭。他的目光就顺着那条线,一点点往上爬,仿佛还能看到孙女踮起脚尖,笑着说“爷爷,我又长高了”的样子。
张姨偶尔会来看看他,给他送些吃的。但他总是没什么胃口,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佝偻下去。他的世界,随着顾盼的离开,时间仿佛也停止了。
又是一个周末。沈文博开着车,载着顾盼,远远地停在了南风巷的巷口。他没有熄火,只是轻声对后座的女儿说:“想去看看吗?”
顾盼没有回答。她摇下车窗,目光穿过喧闹的街道,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爷爷,正佝偻着背,提着一个菜篮,步履蹒跚地从菜市场走出来。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拉得很长很长,显得那么孤独。
眼泪,无声地从顾盼的脸颊滑落。她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但她始终没有说一个“想”字,也没有推开车门。
沈文博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像被刀割一样酸楚。
他得到了他寻找了十五年的女儿,顾盼也回到了法律意义上“正确”的家庭。每个人,似乎都得到了他们应该得到的。
可每个人,好像也都失去了自己生命里,最宝贵的那一部分。
就像一只从小就被养错巢穴的候鸟,即便有一天,它被送回了亲生的族群,听着乡音,沐浴着故土的风,它也再也找不到那种与生俱来的归属感了。它的翅膀,永远都在追寻那个已经回不去的、最初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