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为救落水儿童落下病根 生活难以自理 昨天全村老少来了他家门口

更新时间：2025-03-18 17:18  浏览量：2

院子里的鸡跑了，在那边光秃秃的桃树底下转悠。这桃树是张叔种的，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夏天的时候结的桃子酸得很，几乎没人吃。但张叔每年都摘，说是成熟的好吃，其实是熟了就烂。这事我知道，因为张叔的院子和我家隔得不远，小时候没事就去他那儿玩。

屋子里，张叔坐在那把破旧的竹椅上，腿上盖着一条起了毛球的毯子，即使是夏天也盖着。他的腿一直不灵便，我们这些四十来岁的人都知道，这是十几年前的那次救人落下的病根。

“婉芳啊，帮我把水递过来。”张叔冲着厨房喊道，声音有气无力。

张婶忙完手里的活，擦了擦手上的水，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走了出来。那是个一元钱超市买的塑料杯，杯壁已经有些发黄，边缘还有个小豁口。

“喝慢点，烫。”张婶把杯子递给张叔，顺手扶了下他的背。

张叔的手有点抖，喝水的时候总会洒一点在衣服上。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但看起来像七十多。县城医院的大夫说他的肾功能不好，可能是因为当年在冰凉的河水里泡得时间太久了。

我坐在旁边的木凳上，那是张叔自己做的，有点歪，坐上去总感觉要往左边倒。我是来送邀请函的，是全村人商量好的事。

“张叔，这是村里办的活动，大家都希望你能来。”我把一张红色的请帖递给他。

张叔接过请帖，花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打开。他的老花镜搁在桌上，镜片上有一道裂纹，用透明胶带粘着。他没戴眼镜，就那么眯着眼看了半天。

“这是啥活动啊？”他问道，声音里带着疑惑。

我没直接回答，只是说：“到时候您就知道了，后天上午九点，村委会来车接您。”

张婶站在旁边，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了然的神色。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没多说。

张叔年轻时是村里的拖拉机手，力气很大，脾气也不小。我小时候有一次在他院子里摘了两个青杏子，被他逮个正着，吓得哇哇大哭。后来他却给我塞了一把糖，说青的不能吃，会肚子疼。

那是2010年的夏天，我刚高中毕业，怀揣着即将去大城市上大学的喜悦，整天无所事事地在村里溜达。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村东头的小河水位涨了不少。几个小孩子不听大人的话，偷偷跑去河边玩水。

其中一个是李家的小孙子，才六岁，刚上学前班。不知怎么的，孩子一脚踩空，掉进了河里。别的孩子吓坏了，在岸上大喊救命。

张叔当时正在河边的地里收拾被雨打倒的玉米秆。听到喊声，二话没说就跳进了河里。那河水并不深，但流速很快，水里还有不少水草和淤泥。张叔奋力游到小孩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艰难地往岸边游。

但就在快到岸边的时候，张叔的腿突然被水里的什么东西缠住了。有人说是水草，有人说是河底的废弃渔网。总之，张叔为了保证孩子安全，用尽全力把孩子推向了岸边，自己却被拽入了更深的水域。

等村里人闻讯赶来，把张叔救上岸的时候，他已经在水里泡了将近四十分钟，整个人冻得发紫，腿部还有明显的伤痕。

“前几天我在集市上遇到李老六了，”张婶一边收拾桌上的杂物，一边说，“他家孙子今年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医学院。”

“哦，那挺好。”张叔点点头，眼里有一丝欣慰。

被救的那个孩子就是李老六的孙子。当年的事发生后，李家人自然是千恩万谢，送鸡送鸭送礼物。但随着时间推移，两家的来往也渐渐少了。毕竟，人情就是这样，热乎一阵子就凉了。

李家后来搬去了县城，孩子在那边上学，据说成绩一直不错。张叔偶尔会问起那孩子，但从不在李家人面前提起救人的事。他总说：“救人是应该的，又不是为了图啥。”

张叔在河里泡那一次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先是腿疼，后来是腰疼，再后来连肾脏都出了问题。医生说可能是在河水里感染了什么细菌，加上年纪大了，抵抗力差，病情就一直没好转。

原本他还能在村里的水泥厂上班，后来只能在家门口开个小卖部。再后来连小卖部也开不了了，就靠着张婶做点零工和政府的低保过日子。

张叔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次。大儿子在南方的工厂上班，小儿子在西部的工地当木工。他们会定期寄钱回来，但钱再多也换不回张叔的健康。

第二天一早，我看见王村长骑着他那辆破旧的电动车，来到了张叔家门口。

“老张啊，明天那个事，准备得怎么样了？”王村长大声问道，一边把电动车支在墙边。那墙面斑驳着，原本刷的白漆早已变成了灰黄色，墙角还有一摞垒得整整齐齐的煤球，上面落了厚厚的灰。

“啥事啊？”张叔还是一头雾水。

王村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婶，见我们都不说话，他也就意识到了什么，只是笑着说：“哎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记得明天穿得体面点，我九点来接你。”

张叔虽然疑惑，但也没多问。他这人就是这样，不爱打听别人的事，也不喜欢别人过多关注自己的事。

村长走后，张叔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看着院子里那只老母鸡带着几只小鸡啄食。那只老母鸡也有年头了，下的蛋越来越少，但张叔舍不得杀它。他说那鸡和他有缘，当初是他在路边捡回来的，奄奄一息的，被他硬是养活了。

我想，张叔之所以对那只鸡这么上心，或许是因为他和那只鸡有着相似的命运——都是命大的，却又都带着无法愈合的伤。

后天上午，果然如约而至的是村里的面包车，不是王村长的电动车。车上已经坐了村里的几个干部，还有李老六一家。

张叔穿了一身藏了多年的中山装，那是他儿子结婚时买的，如今已经有些发旧，但仍然整洁。张婶给他刮了胡子，还用剪刀修了头发，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去哪啊这是？”张叔还是不解地问道。

“去县里。”张婶简短地回答，一边帮他拿着拐杖上了车。

一路上，张叔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这些年他很少出村，对外面的变化知之甚少。原本泥泞的村道如今铺上了水泥，路边新盖了不少楼房，许多他认识的老房子都不见了。

“现在的年轻人日子过得不错啊。”张叔感慨道，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车子开了大约四十分钟，到了县城的一个广场。广场上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舞台，周围围了不少人。

当张叔被扶下车的时候，他愣住了。他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有村里的老邻居，有他曾经的同事，甚至还有许多年轻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

而最让他惊讶的是，舞台上挂着一条横幅：「弘扬正能量 致敬最美逆行者——张明德同志见义勇为事迹表彰会」。

“这…这是干啥？”张叔结结巴巴地问道，脸上写满了不解和些许的不自在。

王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老张啊，这是县里和村里一起办的活动。你救人的事迹感动了很多人，县里决定给你一个表彰。”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张叔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年那个被他救起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张叔，好久不见。”年轻人微微鞠了一躬，声音有些哽咽。

表彰会上，县里的领导讲了话，村长讲了话，李老六讲了话，最后是那个年轻人讲话。

“我叫李明，今年十九岁，刚刚考上了北京医科大学。”年轻人的声音清晰地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广场，“十三年前，我六岁的时候，因为贪玩掉进了河里。如果不是张叔奋不顾身地跳下河救我，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李明说着，眼睛红了，“这些年，我一直想当面感谢张叔，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机会。去年我爷爷告诉我，张叔因为救我落下了病根，身体状况一直不好。我当时就决定要学医，将来要成为一名好医生，治病救人，就像张叔救了我一样。”

听到这里，张叔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没想到，当年那个半大的孩子，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他，还因为他选择了学医。

接着，李明又说：“今天，我和家人筹集了一些钱，希望能帮助张叔治病。这不是报恩，因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说完，李明和他的家人一起，将一个红色的信封递给了张叔。张叔推辞不过，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表彰会结束后，全村的人都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大家都在谈论张叔的事迹，还有那些年村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席间，有人问起张叔当年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

张叔喝了口酒，想了想，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看到孩子掉水里了，就跳下去了。换了谁都会这么做吧。”

“才不是呢，”一旁的老刘接话道，“当时在场的还有其他几个大人，都没敢下水。你是第一个跳下去的。”

张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饭后，李明和他的父母来到张叔面前，再次表达了感谢之情。李明的母亲甚至跪下来给张叔磕了个头，张叔连忙扶她起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都别提了。

“张叔，我听说您的肾有问题，需要定期透析。”李明说，“我已经和县医院的肾内科主任联系好了，他们明天就会安排您住院检查。费用您不用担心，我们家会负责的。”

张叔一听，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这老毛病了，习惯了。再说，你们家也不容易，孩子还要上学呢。”

李明的父亲上前一步，郑重地说：“张叔，您就别推辞了。如果不是您，我儿子早就没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心存感激，只是…只是有些事情绊住了脚步。”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现在机会难得，您就接受我们的一点心意吧。”

张叔看了看身边的张婶，又看了看真诚恳切的李家人，最终点了点头：“那…那就谢谢你们了。”

第二天，正如李明所说，县医院的救护车来到了村口，把张叔接走了。张婶陪着他一起去了医院。

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前来张叔家门口，送行的，帮忙的，嘘寒问暖的，一时间，张叔家门口热闹非凡。

老支书感慨道：“老张这人命硬啊，当年那场病差点要了他的命，硬是挺过来了。如今又有了治病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有人问：“老支书，你说这李家人，怎么这么多年才想起来报恩啊？”

老支书摇摇头：“这事说来话长。当年张叔救了孩子，李家确实很感激，也给了不少东西。但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两家就渐渐疏远了。”

“啥事啊？”年轻人好奇地追问。

老支书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当年，张叔的小儿子和李家姑娘谈恋爱，两人都挺投缘的。但李家嫌张家条件差，硬是拆散了他们。张叔知道后，也就不再和李家来往了。他觉得救人是应该的，但不能因为救了人，就让人家勉强接受不喜欢的亲事。”

人群中有人叹了口气：“这人情世故，真是难啊。”

医院里，张叔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显示，他的肾功能确实严重受损，需要长期透析，甚至可能需要肾移植。

李明和他的父母每天都来医院看望张叔，带来各种补品和水果。县里的领导也来了几次，说要把张叔的事迹写进县志，还要推荐他参加省里的道德模范评选。

张叔对这些都不太在意，他只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偶尔和病友聊聊天。

一周后的下午，李明独自一人来到医院。他坐在张叔的床边，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张叔看出了他的犹豫，“别跟老头子我客气。”

李明深吸一口气，说：“张叔，我…我最近去做了配型检查，结果显示我可以给您捐肾。”

张叔一听，顿时坐直了身体：“胡说什么呢！你还年轻，前途无量，怎么能做这种事？”

李明摇摇头：“张叔，您不明白。十三年前，您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我的命。如今，我有机会救您，这是我的荣幸。再说，人有两个肾，捐一个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张叔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那个当年被他从河水中救起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还要为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不行，”张叔断然拒绝，“你还要上学，还要当医生，还有大好的前途。我这老骨头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不能连累你。”

李明却很坚定：“张叔，这不是连累。如果没有您，我早就没命了，更别说什么前途了。我已经和家人商量好了，他们都支持我的决定。再说，这也是我将来学医的初衷——救死扶伤，回报社会。”

张叔还想说什么，李明已经站起身来：“张叔，您就当是成全我吧。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中，因为我知道您因救我而落下病根。如今，我终于有机会弥补了，请您不要拒绝。”

手术定在了下个月。消息传回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村里人纷纷前来医院探望张叔，有的带着水果，有的带着土特产，有的甚至带着自家养的老母鸡，说是给张叔补身子用的。

张婶每天守在医院，照顾张叔的饮食起居。她虽然不善言辞，但眼里的担忧和期盼是藏不住的。

张叔的两个儿子也从外地赶了回来。大儿子带着儿媳和小孙子，小儿子则是独自一人。据说，小儿子这些年一直单身，原因无人知晓，但村里的老人们心里都清楚，那是因为当年的那段恋情。

手术前一天晚上，小儿子独自一人来到父亲的病房。

“爸，”他坐在床边，声音低沉，“您真的决定接受李家孩子的肾脏？”

张叔点点头：“孩子一片好心，我推辞不过。再说，我也想多活几年，看看你们成家立业，抱抱孙子孙女。”

小儿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爸，其实…其实我一直没告诉您，我和李家姑娘，后来又联系上了。”

张叔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五年前，”小儿子说，“她当时在县城上班，我回来探亲时偶然遇见了。我们…我们一直有联系，只是碍于两家的过节，一直没敢告诉您。”

张叔叹了口气：“傻孩子，什么过节不过节的，那都是小事。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做主就好。只要你们幸福，我和你妈就高兴。”

小儿子点点头，眼里闪烁着泪光：“爸，李家姑娘…她现在就在外面，想来看看您。可以吗？”

张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当然可以，让她进来吧。”

手术很成功。张叔的身体接受了李明的肾脏，术后恢复得很好。

一个月后，张叔出院了。全村的人都来到他家门口，欢迎他回家。

院子里，那棵酸桃树上已经结了果子，青青的，还没熟。张叔坐在树下的竹椅上，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们，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

张婶在一旁忙着招呼客人，李家人也来了，包括李明和他的父母。更让人惊讶的是，张叔的小儿子和李家姑娘手挽着手，宣布了他们的婚讯。

村里人都说，这是天意，是好人有好报。

张叔却只是笑笑，说：“人这辈子，能帮就帮一把，无关回报。李家孩子捐肾给我，我很感激，但我救他，真的不是为了这个。人活着，就是要互相扶持，互相温暖。”

夜深了，客人们都散去了。张叔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满天繁星。那只老母鸡已经睡了，小鸡们挤在它的翅膀下，安稳地度过又一个夜晚。

张叔想，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有付出，有收获，有失去，也有得到。重要的是，无论经历什么，都不要失去那颗善良的心。

他伸手摸了摸腹部的手术疤痕，那里，有一个年轻人的肾脏，正在为他延续生命。而他，当年救的那个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奇妙的联系和回响。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又来了张叔家。这次不是为了张叔，而是为了那棵酸桃树。

据说，县里决定将张叔的事迹拍成微电影，需要取景。导演看中了张叔院子里的那棵桃树，说它虽然不起眼，但很有生活气息。

张叔笑着同意了。他说，那棵树和他一样，看着不起眼，但也有自己的用处。树结的桃子虽然酸，但熬成桃子酱却很甜。人生也是如此，有酸有甜，才算完整。

拍摄期间，张叔常常坐在树下，看着忙碌的剧组。偶尔，他会起身，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村口的小河边。

那条河，如今已经被整治得很干净了，两岸种满了柳树，水面上偶尔会有野鸭游过。站在河边，张叔总会想起那个夏天，那个暴雨过后的下午，他是如何毫不犹豫地跳入河中的。

如今，十三年过去了，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为了一名医学生，还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而他，也从一个壮年男子变成了一个需要拄拐的老人。

但张叔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他知道，如果时光倒流，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它不完美，有时甚至残酷，但正是这些起起落落，才构成了生命的全部意义。

张叔站在河边，看着流水，心中无比平静。他想，来日方长，或许还能看到更多的故事，更多的奇迹。

而此刻，他只想好好活着，珍惜每一天，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张叔转过身，看到了张婶站在院子门口，向他招手。

“回家吃饭了！”张婶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张叔笑了，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家的方向。

在那里，有他最熟悉的人，最熟悉的院子，还有那棵结着酸桃子的树。

生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