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出嫁婆家嫌弃,坚持要6万彩礼,新婚夜公公含泪交出亲子鉴定
发布时间:2025-09-25 17:12:13 浏览量:1
引子
“妈,这六万块钱,一分都不能少。”我对着电话,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手心里的汗已经把手机后盖浸得又湿又滑。
听筒那头,是我妈王秀英标志性的叹气声,长长的,像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抽干。
“微微,妈知道你委屈。可……可张健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他妈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嘴上不饶人。咱们……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又酸又疼。我当然知道张健的妈妈赵秀兰是什么样的人。从我和张健谈恋爱那天起,她那双挑剔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我“养女”这个身份。仿佛我不是个人,而是个贴着标签的物件,随时能被她拿起来估价。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里的颤抖:“妈,这不是钱的事。这是脸面,是您的,也是爸的。他们越是瞧不上我,我越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个可以随便打发的姑娘。这口气,我必须争。”
我不是为自己争。我无所谓。可我不能让我爸妈,这两个把我从孤儿院抱回来,含辛茹苦养了我二十六年的老实人,在亲家面前抬不起头。
“可是微微,为了这个,万一……万一婚事黄了,可怎么办啊?”妈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心里一紧,这正是我最害怕的。我爱张健,爱那个总是在我受了委屈后,笨拙地给我递上一杯热水的男人。可这份爱,在现实的铜墙铁壁面前,显得那么脆弱。
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老旧小区的墙皮斑驳脱落,像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我心想,难道就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就活该被轻贱吗?我爸妈养我一场,难道连一点体面都换不来吗?不,我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沙发上。这沙发是爸妈结婚时买的,扶手上的皮子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灰黄色的海绵。我把脸埋进沙发靠垫里,那股熟悉的、带着阳光和尘土味道的气息,让我稍微安下心来。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赵秀兰那张刻薄的脸,一会儿是张健为难的表情,一会儿又是爸妈发愁的叹息。这些声音和画面搅在一起,像一锅熬糊了的粥,黏稠得让人透不过气。
我为什么要坚持?因为我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骂我“野种”,是爸爸把我扛在肩上,走遍了整条街,告诉所有人:“这是我林国栋的闺女,亲闺女!”我也记得,我上大学那年,妈妈把家里唯一的金戒指当了,只为给我买一台新电脑。他们给了我所有,我拿什么还?
这六万块钱,不是我要的彩礼,是我要给他们的底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我猛地坐起来,是张健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我爱吃的烤红薯,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可那笑意没能抵达眼底。他的眼睛里,全是疲惫和挣扎。
“微微,我……”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看着他,心忽然就凉了半截。我知道,他又想劝我了。
他把红薯放在茶几上,热气腾着,带着一丝甜香。可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妈她……她说话是难听了点,你别往心里去。”他坐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拉我的手。
我没抽回手,也没回应。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声声,敲在我的心上。
“微微,六万……确实有点多了。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爸妈都是退休工人,攒点钱不容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你看,能不能……少点?”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张健,在你心里,我就值这个价吗?”
他愣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窗外的天色更暗了,远处楼房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
“张健,你回去告诉你妈。六万块钱,一分不能少。不然,这婚,咱们就别结了。”
我说完,转身走进了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门外,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张健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靠在门板上,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不是在赌气,我是在赌我的未来,赌张健对我的爱,到底有多深。
第一章 风雨欲来
门外没了动静。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只听到客厅里挂钟不紧不慢的滴答声。他走了吗?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像踩空了一级台阶。我不是真的想把他推开,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害怕他们的轻视,害怕爸妈跟着我受委屈。
我悄悄把门拉开一条缝。张健没有走。他坐在沙发上,弓着背,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狗。茶几上那个烤红薯已经凉了,蔫蔫地趴在塑料袋里。他把脸埋在手掌里,肩膀微微耸动着。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的硬气顿时就软了。我走出去,在他身边坐下。
“我……我刚才说话重了点。”我低声说。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微微,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可我妈那个人,她就是个炮仗脾气,心里不坏,就是嘴巴厉害。她昨天跟我说了一句话,特别伤人。”
“她说什么了?”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张健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说:“她说……她说一个没爹没妈的野丫头,肯娶进门就不错了,还敢狮子大开口。”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尽管我早就预料到赵秀兰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亲耳从张健嘴里听到,那感觉就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火辣辣地疼。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我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那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不是!”张健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微微,在我心里,你比谁都好!我跟她吵了,我说你要是野丫头,那我这辈子就认准这个野丫头了!”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融化了我心里结起的一点冰。可这点温暖,很快又被现实的寒冷吹散了。
“吵了又怎么样?她同意了吗?”我问。
张健的肩膀垮了下去,“没有。她把我爸也拉了进来。我爸那个人,你见过的,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可这次,他居然也站在我妈那边,一句话都不说,就是抽烟。我爸最近特别奇怪,一提你的事,他就唉声叹气,好像有什么心事。”
张国栋叔叔,那个总是沉默寡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男人。我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他看我的眼神,总有些复杂,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他为什么也反对?这让我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心想,难道他们家真的有什么天大的难处?可不对啊,张健是独子,他爸妈的退休金加起来也不少,家里还有两套房。六万块钱,对他们来说,挤一挤总是有的。他们不肯出,说到底,还是觉得我不值。
“张健,你听我说。”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这钱,不是给我花的。等我们结了婚,我会一分不少地带回来,当成我们的小家基金。我就是要争这口气,要让你妈知道,我林微不是没人疼没人爱的。我爸妈把我养大不容易,我不能让他们在我结婚这件事上,被人戳脊梁骨。”
我的这番话似乎打动了张D健。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好,微微,我明白了。我再去跟我爸妈谈。这婚,我结定了!”他用力地抱住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我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却一点也不踏实。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赵秀兰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妥协?而张国栋叔叔那反常的态度,更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我心头。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张健陷入了冷战。他每天都回家很晚,我们之间除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问候,再没有多余的交流。我能感觉到,他夹在我和他母亲之间,已经身心俱疲。而我,也在这场拉锯战中,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的工作是在区图书馆做图书管理员,每天整理着成千上万的书籍。我喜欢这份工作,书本是安静的,它们不会用言语伤害你。每当我心里烦躁的时候,我就会躲进库房,闻着旧书页散发出的淡淡霉味,心情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这天下午,我正在整理一批民国旧报纸,手指拂过那些泛黄脆弱的纸页,仿佛能触摸到逝去的时光。我的师傅,快退休的李老师,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微微,看你这几天都蔫蔫的,是不是快结婚了,心里紧张啊?”李老师是个热心肠,平时很照顾我。
我勉强笑了笑,“是啊,事多,有点乱。”
“年轻人,别想太多。过日子嘛,就像整理这些旧书,总有些破损和污渍,咱们耐心点,修补修补,它就又是一本好书了。”她拿起一本破损的书,熟练地用特制的胶水粘补着书脊。
我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心里忽然一动。是啊,过日子不就是修修补补吗?可我和张健的这段关系,还没开始,就已经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我真的有能力把它补好吗?
我心想,也许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这么固执,不该把张健逼到这个地步。为了所谓的“尊严”,毁掉一段感情,值得吗?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了我的心脏,让我无法呼吸。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张健打来的。
“微微,晚上……我爸妈想请你和你爸妈一起吃个饭。”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吃饭?”我愣住了,“他们……同意了?”
“嗯。”张健顿了顿,说:“同意了。六万彩礼,一分不少。但是……我妈她提了个条件。”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第二章 饭桌暗战
那家叫“和顺居”的饭馆,名字倒是吉利,可我一走进去,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包厢里,张健一家已经到了。赵秀兰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正襟危坐,脸上没什么表情。张国栋叔叔还是老样子,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坐在角落里,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眼睛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爸妈显得有些局促。我妈特意穿了件新买的红上衣,一个劲地搓着手。我爸则不停地用手指推着他的老花镜,沉默地打量着包厢里的摆设。
“哎呀,亲家、微微,快坐快坐。”赵秀兰总算开了口,语气却不咸不淡,像是例行公事。
我和爸妈坐了下来,两家人隔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张健忙着给我们倒茶,试图缓和气氛,但收效甚微。
“亲家母,你看你,今天穿得真精神。”我妈努力找着话题。
赵秀兰嘴角扯了扯,算是笑了一下,“嗨,随便穿穿。不像你们,为了今天这顿饭,是特意准备了吧?”
这话听着客气,可里面的刺儿谁都听得出来。我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爸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我心里憋着火,正要开口,张健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了捏我的手,对我摇了摇头。
我忍住了。我知道,今天这顿饭是鸿门宴,我不能先乱了阵脚。
菜一道道地上来了,很丰盛,但我一口都吃不下去。桌上的气氛就像没发起来的面团,又沉又硬。大家只是象征性地动着筷子,谁也不说话。只有赵秀兰,不时地发出“啧啧”的声音,一会儿嫌鱼蒸老了,一会儿又说汤太咸了。
我心想,她哪里是嫌菜不好,分明是嫌我们一家人碍了她的眼。我看着她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嘴,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就这么看不上我。
终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秀兰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
正题来了。
我们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她。连一直沉默的张国栋叔叔,也抬起了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亲家,微微,”赵秀兰缓缓开口,“关于彩礼的事,我们家商量了一下。六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呢,为了孩子们,我们做父母的,再难也得认。这钱,我们出。”
我妈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刚想说句感谢的话,赵秀兰手一摆,打断了她。
“但是,我们有个条件。”
我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赵秀兰的目光从我爸妈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钱,我们可以给。不过,婚礼那天,婚宴的主桌,亲家二位就不要坐了。”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让爸妈坐主桌?这是何等的羞辱!婚宴的主桌,坐的都是双方最亲近的长辈,她这是要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告诉我爸妈,他们不配做我的家人吗?
我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爸“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指着赵秀兰,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爸终于吼了出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赵秀兰却一点也不怕,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亲家,你别激动嘛。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你想啊,到时候来的都是我们老张家的亲戚朋友,大家问起来,我们怎么介绍?总不能说,这是微微的……养父母吧?多尴尬呀。我们给你们在旁边单独安排一桌,菜品酒水都一样,保证体面。”
“你……”我爸气得浑身发抖。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桌上的盘子碗碟被震得“哐当”作响。
“赵阿姨,你太过分了!”我死死地盯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座火山要爆发。
“我过分?”赵秀兰冷笑一声,放下了茶杯,“林微,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张健的面子上,这六万块钱,你一分都别想拿到!我们老张家娶媳妇,娶的是身家清白的姑娘,不是你这种来路不明的!让你爸妈不坐主桌,已经是给足了你们面子了!”
“妈!你胡说什么!”张健也急了,站起来拉着他妈的胳膊。
可赵秀兰一把甩开了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胡说?你问问她,她敢把领养证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吗?我们家可不是收破烂的,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我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看着一脸为难的张健,看着角落里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张国栋,又看看身边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爸妈。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愤怒席卷了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拼尽全力地表演,只为换取一点可怜的认可。可结果,却只换来了更深的羞辱。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真是好啊。”我一边笑,一边点头,“赵阿姨,谢谢你今天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我转向张健,他的脸上写满了慌乱和无措。
“张健,你也听到了。在你妈眼里,我就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
然后,我走到我爸妈身边,扶住他们。我爸还在气头上,我妈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了。
“爸,妈,我们走。”我轻声说。
“微微……”张健追了上来,想拉我。
我回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赵阿姨,这六万块钱,我们不要了。这门亲事,我们也不高攀了。”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扶着我爸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走出饭店,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我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第三章 屈辱的条件
我爸气得不轻,回家的路上一直没说话,只是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铁青。我妈则一直在旁边小声地哭,一边哭一边念叨:“作孽啊,真是作孽啊,我们微微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家人……”
我的心像被泡在又苦又涩的黄连水里。我宁愿赵秀兰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比这样侮辱我爸妈要好受。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赵秀兰偏偏就朝着我最柔软的地方,捅了最狠的一刀。
回到家,我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手抖得半天点不着火。我妈去厨房给我们倒水,我听见她在里面压抑着哭声。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妈,别哭了。为了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妈转过身,拉着我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了,“微微,是妈不好,是妈没本事,让你跟着我们受这种委屈。要是……要是你当初被一户有钱人家领养,今天就不用受这份气了。”
“妈,你胡说什么呢!”我急了,“你们就是我亲爸亲妈!能做你们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我从来没后悔过!”
我说的是真心话。虽然我们家不富裕,但爸妈给了我全部的爱,把我养得健健康康,让我读书明理。这份恩情,比山高,比海深。
我扶着我妈坐到客厅,我爸终于点着了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这婚,不能结!”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斩钉截铁地说,“我林国栋的闺女,就算一辈子不嫁,也不能嫁到这种人家去受气!”
“对,不结了!”我妈也抹了把眼泪,附和道。
我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他们是心疼我,可一想到要和张健就这么散了,我的心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钻心。我们在一起三年,一起逛过的公园,一起看过的电影,一起吃过的路边摊……那些点点滴滴的甜蜜,还都历历在目。
我心想,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张健是爱我的,我相信。可他太软弱了,在他强势的母亲面前,他的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我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妈紧张地问:“谁啊?”
我心里猜到是谁,走过去从猫眼里一看,果然是张健。他一个人站在门外,一脸的焦急和愧疚。
“别开门!”我爸沉声说。
我犹豫了。我不想见他,可见他那副样子,我又有些不忍心。
门铃还在执着地响着。
“让他进来吧。”我轻声对我爸说,“有些话,总要当面说清楚。”
我爸看了我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反对。
我打开门,张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我的胳膊,“微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妈她……她就是被气糊涂了,说的都是胡话,你别当真!”
我把他让进屋,然后挣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张健,你觉得那些话是胡话吗?那不就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吗?”
张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爸站了起来,指着门口,对张健说:“你走吧。我们家小门小户,高攀不上你们家。我闺女,我们自己养得起。”
“叔叔,阿姨,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张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把我爸妈都吓了一跳。
“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微微!我妈那边,我再去做工作!主桌的事,我保证,一定让叔叔阿姨坐!”他仰着头,眼睛里含着泪光,信誓旦旦地说。
看着他跪在地上,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可理智告诉我,不能心软。今天他可以为了我下跪,明天就能在他妈的压力下再次妥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把他扶了起来,“张健,你起来。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跪下就能解决的。你妈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家庭,这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这次我们勉强结了婚,以后的日子呢?难道要我一辈子在你妈面前都活得像个罪人吗?”
我心想,这不仅仅是尊严的问题,更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这种偏见像一根毒刺,只要存在一天,我们的婚姻就永远不会有安宁。我不想我的下半辈子,都活在这种压抑和争吵之中。
“不会的,微微,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他还在徒劳地保证着。
我摇了摇头,心已经冷了。
“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怎么保护我?”我残忍地戳破了他最后的幻想,“张健,我们算了吧。长痛不如短痛。”
我说出“算了”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掏空了一块。
张健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决绝。他看着我,眼神从祈求,到震惊,最后变成了绝望。
“微微,你……你不要我了?”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一看就会心软。
“你走吧。”我下了逐客令。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很久,我听到张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开门,关门。
他走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爸妈一左一右地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不哭了,微微,咱不哭了。没了他们,你还有爸妈呢。”
我把脸埋在妈妈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知道,我说分手的决定是对的。可是,我的心,真的好痛。
第四章 深夜长谈
那一晚,我几乎没有合眼。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张健离开时那个绝望的眼神,还有赵秀兰那张刻薄的脸。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又被噩梦惊醒。梦里,我回到了孤儿院,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所有的小朋友都有人接走了,只剩下我一个。
我一身冷汗地坐起来,窗外已经透出了鱼肚白。
爸妈也没睡好,眼圈都是黑的。妈妈给我做了一碗我最爱吃的鸡蛋面,可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微微,别想那么多了。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咱们不愁。”妈妈安慰我。
我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道理我都懂,可心里那道坎,哪是那么容易就迈过去的。
白天,我请了假没去上班。我怕看到李老师,怕看到单位里那些关心我的同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一天,把我和张健这三年的照片、信件,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看着他阳光的笑脸,看着他写给我那些肉麻的情书,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
可是,一想到赵秀兰,一想到我爸妈受的委屈,我就觉得,这份舍不得,必须得舍。
晚上,我正在收拾东西,我爸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他把牛奶放在我桌上,在我床边坐了下来。
“还在想那小子的事?”他问。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爸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我。那手帕洗得发白,边角都起了毛,是他用了十几年的东西。
“微微,爸知道你心里难受。”他声音很低沉,“爸这辈子,没啥大本事,就是个木匠。年轻的时候,跟着师傅学手艺。师傅常说,做家具,最要紧的是榫卯。一块好木头,你把它做成榫,它就得承受压力;做成卯,它就得包容。一个凸,一个凹,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不用一颗钉子,就能牢固几十年。”
我静静地听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过日子,其实也像做这榫卯。两个人,得互相包容,互相支撑。张健那孩子,心不坏,但他那块木头,太软了,做不了榫,撑不起你。他妈呢,又太硬,做不成卯,容不下你。你们俩,凑不到一块儿去。”
我爸很少说这么多话,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在了我的心坎上。
他拿起桌上一张我和他的合影,照片上,我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被他扛在肩上,笑得没心没肺。
“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才三岁,又瘦又小,看见谁都害怕,一句话也不说。”我爸的眼睛里,泛起了温柔的光,“我和你妈,就天天抱着你,给你讲故事,带你出去玩。过了大半年,你才第一次开口,叫了我一声‘爸爸’。”
他说到这里,眼圈红了,“那一刻,我就在心里发誓,这辈子,我就是你亲爸。谁要是敢欺负你,我跟他拼命。”
我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爸……”
“微微,爸妈的脸面,不靠别人给,也不在一张饭桌上。”他拍了拍我的手,手心粗糙而温暖,“我们的脸面,就是你。你过得好,过得开心,不受委屈,就是我们最大的体面。你为了我们,跟张健闹到这一步,爸心里……既骄傲,又心疼。”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所以,这事,你自己拿主意。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是分是合,爸妈都支持你。只要你觉得,那是你想要的,那就去做。天塌下来,有爸给你顶着。”
听完我爸这番话,我心里那块一直堵着的石头,好像一下子被搬开了。是啊,我一直在为什么而战?为爸妈的尊严?可他们最大的心愿,不就是我能幸福吗?我这样一刀两断,看似是维护了他们的尊严,可也让他们为我心疼,为我担忧。
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和张健的爱情吗?我想要。可我想要的,是一个能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而不是一个需要我时时去战斗才能维系的关系。
我心想,或许我爸说得对,我们就像两块不合适的木头,硬要凑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我应该放手,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他。
正当我下定决心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是林微吗?我是张健的爸爸,张国栋。”
我愣住了。张国栋叔叔?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叔叔,您好。”我礼貌地回应。
“林微,”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甚至带着一丝恳求,“你……你别怪张健,也别怪他妈。这件事,都怪我。”
“叔叔,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完全糊涂了。
电话那头,张国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求你了,微微,别取消婚礼。算我……算我求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让我震惊不已。那个在我印象中永远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男人,竟然在电话里,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跟我说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章 婚礼的阴云
张国栋叔叔的那个电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本已决定平静下来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的语气那么奇怪,那么恳切,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
第二天,张健又来了。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憔悴了一圈。他没有再下跪,也没有再做那些苍白的保证,只是把一个信封放在了桌上。
“微微,这是我爸妈给的。六万块钱,一分不少。”他说,“我爸说了,婚礼那天,叔叔阿姨必须坐主桌。谁要是有意见,就让他滚出去。”
我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爸……他到底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张健摇了摇头,一脸的迷茫,“我也不知道。昨天我们回去之后,我爸第一次跟我妈发了火,两个人关在房间里吵了半天。今天早上,他就把这个给了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交给你。他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就是不停地抽烟。”
事情的转折太过突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看着张健,他眼里的真诚和疲惫,让我无法再说出“分手”那两个字。
我爸妈也看出了我的犹豫。我爸把我拉到一边,轻声说:“微微,爸昨天说的话还算数。你自己决定。如果你还想给他一次机会,那就试试。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最终,我收下了那笔钱。
婚礼如期举行。
那一天,天色有些阴沉,像是随时会下雨。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化着精致的妆,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心里却一点喜悦都没有。这场婚礼,像是一场耗尽了所有人精力的战争,虽然我们看似赢了,但每个人都遍体鳞伤。
婚宴上,我爸妈如愿坐上了主桌。赵秀兰的脸色很难看,虽然她努力挤出笑容应付着来宾,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她整场都没跟我爸妈说一句话,甚至没正眼看过他们。
而张国栋叔叔,则显得更加奇怪了。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却掩不住满身的落寞。他很少说话,只是不停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悲伤,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疼惜。
敬酒的时候,他端着酒杯,手微微发抖。他对我说:“微微,以后……好好过日子。张健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我替你做主。”
说完,他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白酒,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整场婚礼,都笼罩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里。来宾们的欢声笑语,反而衬得我们这几位主角更加沉默。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司仪指挥着,完成一个个流程,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
我心想,这就是我拼尽全力争来的婚礼吗?没有祝福,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尴尬和疲惫。我觉得自己错得离谱。我争来的不是尊严,而是一场更加难堪的闹剧。
终于,熬到了婚宴结束。
我和张健回到了我们的新房。房子是新装修的,家具也都是新的,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油漆味。张健大概是想缓和气氛,他从背后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微微,我们终于结婚了。”他轻声说。
我没有回应。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一片茫然。
“别生我妈的气了,好吗?她就是那样的人。”他继续说,“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我努力想让自己笑一笑,回应他的温情,可我做不到。那场饭局,赵秀兰的那些话,像一根根刺,深深地扎在我心里,一碰就疼。
屋子里的气氛又一次尴尬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很轻,很迟疑。
“谁啊?”张健有些不耐烦地问。
门外没有回答,又是几下敲门声。
张健走过去打开门,我们都愣住了。门口站着的,是张国栋叔叔。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袋子很旧了,边角都已磨损。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爸,你怎么来了?”张健惊讶地问。
赵秀兰也跟在后面,脸上带着不悦的神情,“老头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让他们小两口好好休息!”
张国栋却没有理会他们,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把那个文件袋递给我,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微微,这个……你看看。”
我疑惑地接过那个文件袋,感觉有些沉。
“这是什么?”我问。
张国栋没有回答,他的嘴唇哆嗦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第六章 尘封的往事
整个房间的人都惊呆了。赵秀兰和张健都愣在原地,显然没见过张国栋这个样子。
“老张,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赵秀兰反应过来,想上来抢我手里的文件袋。
“你给我滚开!”张国栋突然爆发了,他一把推开赵秀兰,声音嘶哑地吼道,“这么多年了!你闹够了没有!这件事,我憋在心里一辈子了!今天我必须说清楚!”
赵秀兰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没敢再说话。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低头看着手里这个陈旧的文件袋。它像是承载了千斤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文件袋的线扣,从里面倒出几样东西。
一张泛黄的、折叠得有棱有角的信纸。
一本边缘已经卷曲的户口簿。
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我的目光先落在了那张照片上。照片上是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站在一堵土墙前面。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紧紧地牵着女孩的手,眼神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坚毅。女孩更小,大概三四岁,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正怯生生地看着镜头。
我拿起那本户口簿,翻开。那是一本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手写户口簿,纸张已经变得又脆又黄。户主的名字是张卫国,下面是他的妻子,然后是两个孩子。
长子:张国栋。
次女:张国英。
我心里猛地一震,抬头看向张国栋。他脸上的泪水还在不停地流淌。
“爸,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健也凑了过来,满脸困惑。
张国栋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照片,仿佛要透过那张薄薄的纸,看到遥远的过去。
“国英……我的妹妹……”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那是一个饥饿和动荡的年代。他们家乡遭了灾,父母带着他和妹妹逃荒。路上,母亲病倒了,父亲为了给母亲买药,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换了粮食。可母亲的病还是越来越重。
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母亲快不行了。临终前,她拉着父亲和张国栋的手,嘱咐他们,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国英。
可是在那个年代,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根本活不下去。几天后,父亲在一个镇上,含着泪,把只有四岁的国英送给了一户看起来还算殷实的人家。他告诉张国栋,这是为了让妹妹活下去。
“我记得那天,雪下得好大。妹妹哭着不肯走,死死地抱着我的腿,叫我‘哥哥,哥哥’。我爸……我爸狠着心,掰开她的手,把她塞给了那家人。那家人给了我爸一袋地瓜干。”
张国栋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妹妹抱走了。妹妹一直在哭,一直在喊我。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那个眼神……”
后来,他们父子俩继续流浪,终于安顿了下来。生活好转之后,父亲带着他回去找过妹妹,可是那户人家早就搬走了,不知去向。这件事,成了父亲一生的遗憾,也成了张国栋心里永远的痛。
“我爸临死前,还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找到国英。我找了她大半辈子……可中国这么大,人海茫茫,我去哪里找啊……”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微微,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像她。尤其是那双眼睛,跟你照片里的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偷偷去打听过,知道你是从孤儿院领养的,年纪也对得上。我当时就想,是不是老天爷开眼,把我的妹妹送回来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的照片和文件,仿佛有千斤重。
“可是……我不敢认。”他痛苦地摇着头,“我怕,我怕万一不是,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失望。我又怕,万一真的是,我该怎么面对你?我这个做哥哥的,当年没能保护好你,把你弄丢了……”
“所以,当张健说要跟你结婚,我是高兴的。我想,不管你是不是国英,能让你进我们家的门,我就能一辈子照顾你,补偿你。可你妈她……”他看了一眼赵秀兰,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她觉得你来路不明,配不上张健。她到处说你的闲话,嫌弃你的出身。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她嫌弃的,是我那苦命的妹妹啊!”
“至于那六万块钱彩礼……”张国栋擦了一把眼泪,声音哽咽,“那是我……我想给国英准备的嫁妆。我妹妹出嫁,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让她空着手出门……我早就把钱准备好了,可你妈她死活不肯拿出来。她说,凭什么给一个外人这么多钱……我跟她吵,跟她闹,可我……我没用啊……”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下头,泣不成声。
真相大白。
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用那么复杂的眼神看我,明白了他为什么在电话里苦苦哀求,明白了他为什么在婚礼上那么失态。
原来,那六万块钱,不是对我的估价,不是对我的施舍,而是一个哥哥,对失散了半个世纪的妹妹,一份迟到的、沉甸甸的补偿和疼爱。
我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浑身颤抖的男人,心里的所有怨恨、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第七章 没有血缘的亲情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张国栋压抑的哭声和我们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张健已经完全傻了,呆呆地看着他父亲,又看看我,嘴巴半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赵秀兰的脸色,则像开了染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死灰色。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直瞧不起、百般刁难的养女,背后竟然藏着丈夫一生最大的心结。
我慢慢地蹲下身,将那张黑白照片,那本户口簿,还有那封信,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文件袋里。我的手指触碰到那些脆弱的纸张,仿佛能感受到岁月留下的沉重和悲伤。
我不是张国英。我知道。我的身世,孤儿院的档案里写得很清楚。我是被遗弃在医院门口的,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可是,在这一刻,我是不是张国英,已经不重要了。
我站起身,走到张国栋面前。他还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无助的孩子。我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期盼。
我看着他,这个沉默了大半辈子,把所有痛苦都埋在心里的男人,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他不是我的亲人,却在我身上寄托了最深的亲情。他承受的,远比我多得多。
我深吸一口气,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和郑重,轻轻地叫了一声:
“爸。”
这一声“爸”,和婚礼上那声礼节性的称呼,截然不同。它发自我的肺腑,带着我的全部理解和接纳。
张国栋猛地一震,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微微,你……”
“爸,”我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这一次,不再是压抑的抽泣,而是彻底的、毫无保留的嚎啕大哭。他哭的,是失散的妹妹,是逝去的岁月,是半辈子的悔恨和思念。
我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我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我爸爸安慰我那样。
“爸,不哭了。以后,我就是您闺女。”
张健也走了过来,眼圈红红的,他扶着他父亲的另一边胳膊,低声说:“爸,对不起。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秀兰站在原地,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她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羞愧和慌乱。她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丈夫心里藏着这么深的秘密,也更没想过,自己尖酸刻薄的对象,竟然是丈夫心里的“妹妹”。
过了很久,张国栋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我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我转身走进卧室,拿出了那个装有六万块钱的信封,走出来,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爸,这个钱,我们不能要。”我轻声说,“您对我的这份心意,比多少钱都珍贵。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张国栋看着那笔钱,摇了摇头,“不,微微,这是爸给你的。你必须收下。”
“爸,”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您听我说。您找了妹妹半辈子,肯定还有很多人,也跟您一样,在找自己的亲人。我们把这笔钱捐出去,成立一个小的基金,或者交给专门的寻亲机构,去帮助更多像您和国英姑姑一样失散的家庭,好不好?我想,如果国英姑姑在天有灵,她也一定希望您这么做。”
张国栋愣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慢慢地,流露出一种释然和欣慰的光芒。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好孩子……听你的。”
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张国栋把过去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我们三个,就像真正的一家人,分享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也分担着一份迟到了几十年的悲伤。赵秀兰一直默默地坐在旁边,没有插一句话,她的头一直低着,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才离开。
送走他们,我和张健回到房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但房间里那种压抑和尴尬的气氛,已经消失了。
张健从背后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头发里,声音闷闷的。
“微微,对不起。”
我转过身,看着他疲惫而愧疚的脸,摇了摇头。
“不怪你。”
是的,我不怪他了。我也不恨赵秀兰了。当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那些曾经让我觉得是天大的羞辱和委屈,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这场婚姻,以一种我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开始了它的新篇章。它不再是建立在彩礼和面子之上,而是建立在一种更深刻的、超越了血缘的理解和亲情之上。我虽然不是张国英,但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会把张国栋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去孝顺,去抚平他心中那道最深的伤痕。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做早饭。我熬了小米粥,蒸了包子。张健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帮我把头发别到耳后。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忽然觉得,生活就像我爸说的那样,是一门手艺。总会有裂痕,总会有瑕疵。但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去理解,去包容,去修补,就总能把它打磨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而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榫,也愿意去做他的卯。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我相信,这一次,我们能严丝合缝,走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