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童话93·鳃上的旱路

发布时间：2025-09-28 14:05:15  浏览量：1

幼儿童话93·鳃上的旱路

塘水正以看得见的速度往下缩。前几日还能没过背鳍的地方，如今只剩脚踝深的浑水在龟裂的泥缝里打转，像被太阳榨干最后一滴泪的眼睛。攀鲈们挤在最后一块有水草的洼地里，鳞片被晒得发烫，领头的老鲈用胸鳍拍了拍身边的同伴："再耗下去就是等死，往南走，听说山根下有活水。"

"走？" 老鲤的声音从斜后方撞过来，带着水泡破裂的黏腻响。它的背鳍早被晒得发焦，此刻正费力地把半个身子抬出水面，浑浊的眼珠斜睨着攀鲈，"鱼类的骨头是用来游的，不是用来在泥里爬的！你们那点迷鳃能撑几天？到时候怕不是要成了鸻鸟的点心。"

鲢鱼群在旁边的浅水里翻涌，银亮的鳞片反射着刺目的光，像一群撒欢的碎镜子。"就是，" 最活跃的那尾鲢鱼甩了甩尾巴，溅起的泥水打在攀鲈身上，"安安分分待着，说不定雨就来了呢？总比在地上被晒成鱼干强 —— 哦对了，你们这模样，爬起来怕是还没蜗牛快吧？"

泥鳅从泥洞里探出半截身子，滑溜溜的脊背泛着油光，"听说要去南海？啧啧，等你们爬到，怕是连鱼鳞都得磨成粉咯。" 黄鳝在更深的腐殖土里扭动，尾尖拍打出细碎的泥花，像是在给泥鳅的话打拍子。鲶鱼闷不做声，只把长长的胡须探进泥缝里，仿佛在丈量这些 "痴心妄想" 的鱼能走多远。

攀鲈们没再争辩。领头的老鲈猛地一扭身子，胸鳍的硬刺 "咔" 地扎进岸边的干泥里，迷鳃里存的水晃出细小的水花，在阳光下闪了闪就没了。其他攀鲈跟着动起来，幼鱼们被大鲈护在中间，有一尾最小的没站稳，腹鳍刮过芦苇茬，半透明的肠管垂下来，立刻引来了蚂蚁，黑压压的队伍顺着腥味往上爬。

日子一天天过，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盘扣在头顶。攀鲈的鳃盖渐渐磨出了硬壳，像层薄薄的铠甲。有一尾在爬过砂岩时被尖石戳瞎了眼，它就用侧线贴着地面走，破裂的腹鳍在地上拖出蜿蜒的血痕，像幅歪歪扭扭的地图。渴极了，就找清晨草叶上的露水，用嘴一点点舔；累极了，就钻到石头缝里，用迷鳃慢慢滤着空气里的湿气。

第七天傍晚，天阴得像块浸了墨的布。走在最前的老鲈突然停下，鼻子里闻到了水汽 —— 不是泥腥，是清冽的活水味！它往前扑了两步，胸鳍下的地面突然变软，紧接着，"哗啦" 一声，山涧的水漫过了它的背。老鲈猛地张开鳃盖，又狠狠闭上，再张开时，竟发出了类似呜咽的响，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后面的攀鲈陆续赶上来，有的直接翻进水里，有的用脊柱一下下撞着水面，像在敲开了天堂的门。

等季风裹着暴雨回来时，旧塘里的水重新涨起来，却再没了鲢鱼群的银光，也没了老鲤的聒噪。淤泥里露出一截截白骨，颌骨张成大大的 "O" 形，像是还停留在嘲笑的瞬间。只有黄鳝在树洞底下藏了金色的卵，鲶鱼的胡须间游着几尾小鱼苗，而远处的山涧里，攀鲈们的子子孙孙，正学着祖辈的样子，为了生存，用胸鳍试探着岸边的土地 —— 它们知道，有些路，总得用鳃和鳍，一步步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