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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收养弃婴,十八年后孩子考上大学,一份亲子鉴定让她崩溃了

发布时间:2025-08-23 04:03:47  浏览量:3

那张薄薄的、印着红头文件的纸,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红色的印章,像一枚扎眼的朱砂痣,烙在我的心口上。

屋子里很静,静得能听见墙上那台老旧缝纫机里,时光流淌的嗡嗡声。

儿子陈默,就坐在我对面,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星光。

他说:“妈,我考上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在我这潭沉寂了十八年的水里,砸出了天大的响动。

我拿起那张录取通知书,手指有些抖。

纸张的边缘,被他的手心汗濡湿了一点,带着温热的,属于年轻人的气息。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从学校的名字,到他的名字,陈默。

这两个字,还是我给他起的。

十八年前那个下着大雨的夜里,他被一个旧花布包袱裹着,放在我那间小裁缝铺的门口。

雨水打湿了包袱的一角,也打湿了里面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用圆珠笔写的生日。

我把他抱进屋的时候,他一声不吭,不哭也不闹,就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我说,这孩子,真沉默。

于是,他就叫了陈默。

我把通知书放下,小心翼翼地,像是放下一件稀世珍宝。

我看着他,看着他和我那早早过世的丈夫没有半分相似的脸,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

是棉花,又软又暖。

我说:“好,好,考上了就好。”

声音有点哽,我赶紧低下头,假装去理缝纫机上的线头。

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

守着这家从我婆婆手里传下来的小裁缝铺,每天和布料、针线、剪刀打交道。

丈夫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着陈默。

街坊邻居都说我傻,说我一个寡妇,自己过日子都紧巴巴的,还捡个孩子回来,是给自己找罪受。

我不觉得。

我觉得,是陈默,捡了我。

是他,让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有了人烟气。

是他,让我觉得,日子,有了个奔头。

他从小就懂事。

别的孩子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已经会拿着小板凳,坐在我旁边,帮我穿针引线了。

他的手指很巧,比我的还巧。

我说,你这双手,将来肯定是拿笔杆子的,不是拿针线的。

他只是笑,不说话。

他上学了,成绩一直很好,奖状贴了满满一墙。

我把那些奖状,都用最好看的布料镶了边,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每当有客人来做衣服,我都会指着那面墙,告诉他们,这是我儿子,陈默。

客人们都羡慕我,说我好福气。

我听着,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我知道,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

尤其是,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我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留给他。

他上高中的时候,学费贵了,我把丈夫留给我唯一的一对金耳环,给当了。

当铺的伙计,用镊子夹起那对小小的金环,在灯下晃了晃,问我,想好了?

我说,想好了。

走出当铺的时候,我没回头。

我只是觉得,耳朵上,一下子轻了很多。

但心里,却沉甸甸的,踏实了。

陈默很争气。

他知道家里的情况,从来不和别人攀比。

别的同学穿着名牌的运动鞋,他穿着我给他做的布鞋,也一样能跑得飞快。

学校开运动会,他拿了长跑第一名。

他举着奖牌,穿过大半个操场,跑到我面前,把奖牌挂在我的脖子上。

他说:“妈,给你的。”

阳光下,他的额头上全是汗,亮晶晶的。

那一刻,我觉得,我当掉的那对金耳环,值了。

这世上所有的金子,都换不来我儿子脖子上的这块奖牌。

现在,他考上大学了。

还是全国最好的那几所之一。

我高兴,真的高兴。

高兴得,想哭。

陈默看着我,忽然说:“妈,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的表情,很认真。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越是重要的事,他越是平静。

我说:“你说。”

他抿了抿嘴唇,像是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他说:“学校有个助学金项目,可以减免很多学费。但是,申请材料里,需要一份……需要一份亲子关系证明。”

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亲子关系证明。

这五个字,像五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和他,哪儿来的亲子关系证明?

我收养他的时候,兵荒马乱的,什么手续都没有。

就只有那张写着生日的小纸条。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是期待?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缝纫机那“嗡嗡”的声音,好像也停了。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在胸口上,又重又闷。

这么多年,我最怕的,就是这一天。

我怕他长大了,会问我,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我怕他会离开我,去找那个把他丢在雨夜里的人。

我设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

我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他,我不知道。

然后,我会祝福他,让他去找。

我会笑着送他走,然后自己一个人,关上门,好好哭一场。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我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那么洒脱。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陈默看我脸色不对,赶紧说:“妈,你别多想。我不是……我不是想找他们。”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我就是……就是为了助学金。我知道家里不容易,我想给你减轻点负担。”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的心,又被戳了一下。

是啊,这孩子,心里什么都明白。

他知道我这些年的辛苦。

他只是想,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心疼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我说:“傻孩子,妈不辛苦。供你上大学的钱,妈有。”

他摇了摇头,很固执。

“妈,我想靠自己。”

他看着我,眼睛里,是十八岁少年独有的,那种清澈的倔强。

“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是啊。

他有权利知道。

我不能因为我的私心,就剥夺他这个权利。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暗了下来。

街上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了,把橘黄色的光,投射在我的那台老缝纫机上。

那台缝纫机,陪了我半辈子。

我丈夫还在的时候,我用它做新婚的被面。

丈夫走了,我用它做活计,养家糊口。

陈默来了,我用它给陈默做小衣服,小裤子,书包,鞋垫。

它就像我的一个老朋友,见证了我所有的欢喜和悲伤。

我终于开口了。

我说:“好。”

声音,有些沙哑。

“我们去做。”

陈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说:“妈,谢谢你。”

我笑了笑,没说话。

心里,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去做亲子鉴定,需要我们两个人的样本。

通常是血液,或者口腔黏膜。

我们选了后者。

鉴定中心的人,给了我们两根棉签,让我们各自在口腔里刮几下。

我看着陈-默,学着他的样子,把棉签放进嘴里。

棉签的头部,很柔软。

可我却觉得,像是有一把小刷子,在我的心上,来来回回地刷着,又痒,又疼。

交完样本,我们回家。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

我偷偷看他,他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格外英俊。

他的眉毛很浓,鼻子很高挺。

这些,都不像我。

我忽然觉得很害怕。

我怕那个结果出来,会把他从我身边,彻底地推开。

我怕,那张薄薄的纸,会斩断我们之间,这十八年来,用一针一线,一饭一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那点可怜的联系。

等待结果的日子,很难熬。

我开始失眠。

一闭上眼,就是十八年前那个雨夜。

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

那双黑葡萄似的,安安静静的眼睛。

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如果当初,我没有把他抱回来,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还是守着这家小裁缝铺。

只是,屋子里会更空,心,也会更空吧。

我也会变老,但不会有那么多的白头发。

我的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布满了老茧和针眼。

但是,我也不会尝到,为人母的滋味。

不会知道,把一个孩子,从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养到这么高,这么大,是怎样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

我睡不着,就起来,坐在缝纫机前。

我拿出给陈默准备的,上大学要用的新被子,一针一针地缝。

我想,不管结果怎么样,他都是我儿子。

是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的儿子。

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对,谁也改变不了。

我这样想着,心里,好像就安定了一些。

一个星期后,鉴定中心打电话来,说结果出来了。

是陈默去拿的。

他出门的时候,我正在给他熨一件白衬衫。

那是他准备去大学报到时穿的。

我说:“路上小心。”

他“嗯”了一声,脚步,有些迟疑。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着我。

他说:“妈,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是我妈。”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赶紧转过身去,用熨斗,在衬衫上,用力地压了一下。

“嘶”的一声,一团白色的蒸汽,冒了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说:“知道了,快去吧。”

他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拿着那件,还带着温度的白衬衫。

我忽然觉得,这个屋子,好大,好空。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我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

很慢,很沉。

不像陈默平时的脚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门开了。

陈默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的信封。

他的脸,很白。

白得,像一张纸。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那个信封。

信封很薄,也很轻。

可我却觉得,它有千斤重。

我的手,抖得厉害。

我撕了好几次,才把信封撕开。

里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A4纸。

我把它展开。

上面,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专业的术语和数据。

我直接拉到最下面。

那里,有结论。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根据DNA遗传标记分析结果,不支持送检样本(XXX,母亲)与送检样本(XXX,孩子)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

虽然,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

可是,当它真的,以这样一种,白纸黑字的方式,呈现在我面前时,我还是觉得,天,塌了。

我的手一松,那张纸,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我看着陈默。

他的眼睛里,没有我预想中的,那种找到答案的释然。

也没有,对我这个“假”妈妈的疏离。

他的眼睛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巨大的,空洞的悲伤。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动作。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心,狠狠地一颤。

“妈……”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妈,对不起。”

我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

是我,瞒了他十八年。

是我,让他做了十八年,没有身份的孩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纸。

只是,这一张,被他捏得,皱皱巴巴的。

他说:“妈,我骗了你。”

“我……我不是为了什么助学金。”

“我是……是想找他们。”

他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我以为,找到了他们,我就能知道,我从哪里来。”

“我以为,知道了答案,我心里,就不会再有那个空洞了。”

“可是,我错了。”

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妈,我拿到报告的时候,不光有我们的,还有……还有一份,是系统自动匹配的,我……我亲生父亲那边的信息。”

我的呼吸,停住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和我丈夫没有半分相似的脸。

可是,这一刻,我却觉得,他的眉眼之间,分明,有着我丈夫年轻时的影子。

那种,藏在骨子里的,淡淡的忧郁。

陈默把那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

我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我接过来,展开。

在“亲缘关系可能性”那一栏里,我看到了一个,我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名字。

陈建军。

我的丈夫。

那个,在我二十岁那年,娶了我。

又在二十五岁那年,因为一场意外,永远离开了我的人。

我的脑子,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时间,好像倒流了。

回到了十八年前。

丈夫去世后的第三年。

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

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裁缝铺,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觉得,全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然后,我听到了门口,有微弱的,像小猫一样的哭声。

我打开门。

看到了那个,被放在门口的,小小的包袱。

我一直以为,那是上天,可怜我孤单,送给我的礼物。

我以为,是我的善良,感动了老天。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背后,还藏着这样一个,天大的,残忍的秘密。

陈建-军。

我的丈夫。

他背叛了我。

在我还怀着对我们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时。

在我每天,辛辛苦苦,为他洗衣做饭,缝补衣裳时。

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还有了……孩子。

然后,那个女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这个孩子,丢在了我的门口。

是报复?

是愧疚?

还是,觉得我这个“正牌”妻子,是个可以随意欺负的,好心的傻子?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扶着缝纫机的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那台冰冷的,铁做的机器,是我此刻,唯一的支撑。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陈默。

他是我爱了十八年的儿子。

也是,我丈夫背叛我的,活生生的证据。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

我这十八年,算什么?

我守着对亡夫的忠诚,像守着一座贞节牌坊。

我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一个人,拉扯着他的孩子。

我以为,我在做一件,特别伟大的,特别高尚的事情。

到头来,我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成全了他们。

我用我的青春,我的血汗,我的全部,替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养大了她的儿子。

而我的丈夫,那个我爱过的男人,他用这样一种方式,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

他甚至,到死,都没有告诉我真相。

他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十八年。

十八年啊。

人生,有几个十八年?

我最好的年华,都耗在了这个,巨大的谎言里。

我看着陈默的脸。

那张我看了十八年,亲了无数次的脸。

此刻,却变得,无比的陌生。

我从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里,拼命地,想要找出,属于陈建-军的痕迹。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的眉毛,和他父亲一样,浓黑,微微上扬,带着一股英气。

他的嘴唇,很薄,抿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个,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倔强的弧度。

我以前,只觉得这孩子长得好看。

现在,我只觉得,这些相似,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钉,钉在我的眼睛里,拔不出来。

我崩溃了。

不是大哭大闹的那种崩溃。

是一种,从内到外,彻底的,无声的坍塌。

我觉得,我的世界,碎了。

碎成了,一地的粉末。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不是热的。

是冰冷的。

像冬天的雨水,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陈默慌了。

他爬过来,抓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

可我,却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来。

我怕这双,流着我丈夫的血的手,会烫伤我。

“妈,妈,你别这样,你看看我。”

他哭着说。

“妈,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去查的,我不该去揭开这个伤疤的。”

“妈,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求求你,你别不说话。”

他把我的手,拉到他的脸上,用力地打。

“啪”的一声,很响。

我的手,麻了。

我的心,也跟着,麻了。

我看着他脸上,迅速浮现出来的,红色的指印。

看着他那双,和我一样,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眼睛。

我忽然,就想起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他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像一只小鸭子。

他总是在我身后,迈着小短腿,一颠一颠地跟着。

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我坐在缝纫机前做活,他就抱着我的腿,把脸贴在我的膝盖上,安安静-静地睡觉。

他第一次,开口叫“妈妈”的时候。

那两个字,从他小小的,粉嫩的嘴巴里吐出来,又软,又糯。

我当时,抱着他,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

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还有,他上小学的时候,被邻居家的孩子欺负。

说他是没爹的野孩子。

他回来,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我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

“你不是野孩子,你有妈妈。妈妈就是你的天,你的地。”

他趴在我的肩膀上,哭了很久很久。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哭过。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也变得,越来越坚强。

这些,一幕一幕,都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

这些记忆,都是真的。

这些感情,也都是真的。

这十八年的相依为命,是真的。

这十八年的喜怒哀乐,也是真的。

它们,和我丈夫的背叛,和我被欺骗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像两股力量,在我的身体里,疯狂地撕扯。

我疼得,快要死掉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是该恨他?

恨这个,流着背叛者的血的孩子?

还是,该继续爱他?

爱这个,我一手养大,已经融入我骨血的儿子?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我们两个人,就像是,被命运,同时抛弃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上。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海水。

我们,只能,互相取暖。

我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

穿过那些,愤怒的,痛苦的,不甘的,像荆棘一样的情绪。

我用我那只,粗糙的,布满了针眼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他的脸颊,是滚烫的。

我的指尖,是冰凉的。

我碰到了他的眼泪。

也是滚烫的。

那一刻,我心里,那个坚硬的,充满了仇恨的冰壳,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有什么东西,从那道缝里,流了出来。

是心疼。

我心疼他。

他有什么错呢?

他从出生开始,就被抛弃。

他甚至,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出身。

他只是一个,无辜的,被动的,承受了所有后果的孩子。

如果说,这是一个错误。

那么,错误的根源,是那个,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

和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女人。

不是他。

不是我的陈默。

我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很高了,比我还高一个头。

我需要,仰着头,才能看着他。

我说:“陈默。”

这是,真相揭开后,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的声音,还是沙哑的。

但是,不抖了。

“你听着。”

“你爸,他……他做错了事。”

“但是,你没有错。”

“你是我儿子。这一点,从我把你抱回家的那天起,就定了。到我死,都不会变。”

我说完,就看见,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

哭得,像个孩子。

他一把,抱住了我。

抱得很紧,很紧。

像是要把自己,揉进我的身体里。

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上。

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我的衣服。

我也伸出手,抱住了他。

我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我哄他睡觉时一样。

一下,一下。

很有节奏。

我说:“不哭了,不哭了。”

“都过去了。”

“我们,还要过日子的。”

“你还要,去上大学呢。”

他在我怀里,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松开了我。

他的眼睛,又红又肿。

像两个熟透了的桃子。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是那种,劫后余生的,带着泪水的笑。

他说:“妈,你真好。”

我看着他,也笑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个最难的坎,过去了。

但是,我也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道伤疤,虽然被我亲手,用爱,用十八年的情分,给缝合上了。

但是,疤痕,还在。

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曾经发生过什么。

晚上,我睡不着。

我拿出,丈夫唯一的,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他,很年轻。

穿着白衬衫,笑得,一脸灿烂。

我看着他。

看了很久,很久。

我曾经,以为,我很了解他。

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我知道他睡觉的时候,喜欢往哪边侧着身子。

我知道他开心的时候,会吹口哨。

不开心的时候,会一个人,默默地抽烟。

可是,我现在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的心里,藏着一个,那么大的秘密。

他可以,一边,对我笑。

一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我把照片,放回了抽屉的最深处。

和那对,被我赎回来的金耳环,放在了一起。

我想,就这样吧。

就让这些,都成为过去吧。

人,不能,总活在过去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给陈默,做了一顿,很丰盛的早餐。

有他最爱吃的,鸡蛋饼。

还有,我新学的,南瓜粥。

他吃得很香。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

照在他年轻的,英俊的脸上。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平静。

那些,曾经让我,痛不欲生的,愤怒和不甘。

好像,都被这顿,热气腾腾的早餐,给治愈了。

吃完饭,我拿出,我连夜,给他缝好的新被子。

我说:“去上学,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他点点头。

“都好了。”

我说:“那就好。”

我把被子,叠好,放进一个,很大的,用花布做的包袱里。

那个花布,和我十八年前,捡到他时,裹着他的那个包袱,是同一块料子。

那块布,我一直,留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着。

可能,就是觉得,那是一个,开始的见证吧。

陈默看着那个包袱,眼神,有些复杂。

他说:“妈,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我说:“傻话。”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我把包袱的口,系好。

“到了学校,要好好学习。”

“要和同学,好好相处。”

“钱不够了,就跟妈说,别自己硬撑着。”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就像,全天下,所有,要送孩子,远行的母亲一样。

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

没有不耐烦。

等我说完了,他才说:“妈,你放心吧。”

“我会的。”

他又说:“妈,等我放假回来,我给你带,北京的烤鸭吃。”

我笑了。

“好。”

送他去火车站的那天,天气很好。

秋高气爽。

站台上,人很多。

都是,送孩子的家长,和要去远方的学子。

到处都是,离别的,不舍的气氛。

我帮他,把行李,放上行李架。

又给他,理了理,衣领。

那件白衬衫,我熨得,很平整。

我说:“去吧。”

他看着我,没动。

他说:“妈,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要按时吃饭。”

“别太累了。”

我点点头。

“知道了。”

火车的汽笛,响了。

催促着,人们上车。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

然后,转身上了车。

他没有,回头。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

我站在站台上,看着那扇,小小的窗户。

窗户里,有他的脸。

他一直在,看着我。

火车,越开越远。

他的脸,也越来越小。

直到,变成一个,模糊的,看不清的影子。

最后,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还在,站着。

站台上的人,都走光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那个,空荡荡的,巨大的站台。

风吹过来,有点凉。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陈默,只拿走了,属于他的那一份。

而我的那一份,还留在我这里。

那张,写着“不支持亲生血缘关系”的纸。

还有那张,写着陈建军名字的纸。

它们,被我,放在了,缝纫机的抽屉里。

我没有,扔掉它们。

也没有,烧掉它们。

我想,我就把它们,放在那里吧。

就像,安放一段,已经死去的,过去。

偶尔,也许,我还会,拿出来看看。

看看,我曾经,多么的傻。

也看看,我曾经,多么的勇敢。

然后,我会,把它们,再放回去。

关上抽屉。

继续,踩动我的缝纫机。

继续,过我的,有陈默,也有我自己的,新的人生。

我转身,走出了火车站。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

暖洋洋的。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

天,很蓝。

云,很白。

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的。

陈默的房间,门开着。

里面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像一块,豆腐块。

桌子上,还放着,他没喝完的半杯水。

我走过去,拿起杯子,把剩下的水,喝了。

水,已经凉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喝下去,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我把屋子,收拾了一遍。

把地,扫得干干净净。

把窗户,擦得,一尘不染。

然后,我坐在我的缝纫机前。

我穿好针,引好线。

脚,踩在踏板上。

“嗒嗒嗒,嗒嗒嗒……”

那熟悉的,陪伴了我半辈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觉得,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上。

虽然,这个轨道,曾经,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但是,没关系。

我已经,把它,修好了。

用我的爱,和我的原谅。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陈默,会定期,给我打电话。

他在电话里,跟我说,学校很大,很漂亮。

老师和同学,都很好。

食堂的饭,也很好吃。

他说,他参加了,学校的书法社。

他的字,还得了一等奖。

他还说,他申请的那个助学金,批下来了。

虽然,没有那份,亲子鉴定。

但是,学校的老师,在了解了他的情况后,还是,特事特办了。

他说:“妈,等我毕业了,挣了钱,我就把你,接到北京来。”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我听着,在电话这头,不住地点头。

我说:“好,好,妈等你。”

挂了电话,我总是,要发一会儿呆。

我会,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

然后,一个人,偷偷地笑。

街坊邻居,都说我,最近,气色好多了。

说我,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我说,是吗?

可能是,儿子出息了,我心里,高兴吧。

他们不知道,我心里,那道曾经,深可见骨的伤口。

也不知道,我是如何,靠着自己,把它,一点一点,缝合起来的。

我用的,不是普通的线。

是十八年的,母子情分。

是那些,他为我擦去的汗水。

是我为他熬过的,每一个夜晚。

是我们,一起吃过的,每一顿饭。

是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段路。

这些,才是,最坚韧的,最扯不断的线。

它可以,缝合,一切的伤口。

包括,背叛。

和欺骗。

冬天的时候,我收到了,陈默寄来的,第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条,很厚很厚的,羊绒围巾。

是灰色的。

很雅致的颜色。

里面,还有一张,小卡片。

是他用毛笔,写的字。

字,写得,真好看。

比墙上,那些奖状上的,印刷体,还要好看。

卡片上写着:

“妈,天冷了,注意保暖。勿念。”

我把围巾,围在脖子上。

软软的,暖暖的。

一直,暖到,我的心底里。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两鬓,已经有了白发。

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

我,是真的,老了。

但是,我的眼睛,是亮的。

因为,我的心里,有光。

那光,是我的儿子,陈-默,给我点亮的。

这就,足够了。

至于,那些,过去的,是是非非。

那些,爱恨情仇。

就让它们,像这冬天的雪一样,悄悄地,落下。

再悄悄地,融化吧。

春天,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