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蹲门槛的小孩【2】
更新时间:2025-03-17 06:29 浏览量:6
二表哥带我们去坝下面,沿着草层覆盖的小路,一路小心翼翼地往陡峭的岩壁下面而去,下面的岩壁被流水冲刷得乌黑又光滑,像牛的脊背一样一条条横卧着,脊背和脊背间有水的罅隙里,总能看到鱼儿被困在里面,你只管用手去捉就行了,还有那从碾米机房底下流出来的水,它流过一个像月亮一样的拱门,冲到河里。因为这一股活水,许多鱼儿往月亮门里钻,你只要在下游用一个网兜拦起来,人从月亮门往下走,一路走一路用脚赶水,一直赶到网兜里,然后将网兜提起来,一准是一网兜的鱼,然后一股脑倒进桶里,用清水养着,那鱼儿活泛地在桶里钻来钻去,别提多有趣了。
回到家里,将鱼儿剖了肚子,煎得香喷喷的,放上辣椒,葱花和生姜,就是下饭的好菜。我们有时候也跟着三舅去打鱼,三舅提前将油籽炒得香喷喷的,和上米饭,酒糟,抓匀,做成一个个包子,外面再糊上一层泥,然后去到河边,在那些回旋弯里扔下去一个。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提着网,腰间别着竹篓,带着我们就出门,在那些有饵的地方,他一网一网地撒下去,然后慢慢收网,撒网这门技艺讲究力道,力道小,人不高,这网撒起来既费劲,也撒不开撒不圆,更撒不远。
三舅就吃亏在个子不高,有时候网没撒开,一条鱼儿也没有。不过按外祖母的话说,三舅身上带香,每每撒网,总有不错的收获。我一共有四个舅舅,大舅不是我外祖母亲生的,但是大舅是四个舅舅当中个儿最高的,身形也魁梧,随便往哪儿一站,就给人一种威严和压迫的感觉,他也爱极了打鱼,网撒得顶好,可是每次打鱼归来,竹篓里不过一两尾三五两的鲤鱼就是顶天的好成绩。
三舅带我们打鱼,有时候就过坝到河这边来然后一直往上游而去,我家离大河的距离,如果按直线算,顶多三里的路程。
有时候表哥表姐就要笑话我:“小蛇,都到你家门口了,你还不回去?干脆今天送你回去算了。”
我总是努着嘴,偏着脑袋,不住地翻白眼。
他们又笑我:“你真是个赖皮客。”
我只好用嘿嘿地笑来掩饰。
我贪恋傍晚时分和表哥表姐们一起下河洗澡。这里的水清澈干净,也无人对我指指点点,主要当然说是玩伴多,热闹。外祖母这里的人对于下河洗澡这件事,是不管什么体统不体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通通可以下河洗澡。
男人们带一块毛巾搭在肩膀上,光着胳膊,穿条裤衩就行,女人们就穿着平时穿的衣服,讲究一点的,换上一套球服或是T恤装,有时候还带一套换洗的衣服。到了坝上,大家自觉地分成两边,男人们去到水深的地方,女人们有很多是旱鸭子,在浅水滩上玩闹一通,图一份水里的清凉。
洗完澡了,男人们在水里直接脱下裤衩洗了又穿上,女人们呢?她们不是下到坝下面的月亮门,就是在碾米机房靠山的角落里换衣服,换完了衣服,就地在坝上洗了那脏了的湿衣服,然后在夜幕下回家。暑假我要等到九月一日开学的前几日,外婆嘴里开始说打发我回家的话:“明天我送你们过船,坝上有水,我不放心你们自己趟过去。过年的时候再来住些日子。”
我恋恋不舍地应着说:“好。”
外婆将我们送到河边,叫人接我们过河。过了河,她在这边岸上看着我们一路走到家门口的那片地方才回头。我呢?走路总是慢悠悠的,时不时又要将外婆送我的吃食拿出来和弟弟吃上几口,看见什么花儿草儿,也要掐几下。外婆最怕我玩水,偏偏回家的路上要经过几个鱼塘,那鱼塘通向水田的沟里有鱼,有田螺,还有贝壳。要不是外婆的眼睛在远处监视,我肯定要下水去捞一捞的,想必那时候让外婆悬了很多心。
寒假的时候,我一般是正月初二去外婆家拜年,然后在初六,父亲生日这一天和表兄弟姐妹们一起浩浩荡荡地回家。但也有例外,我们那儿流行三个节日,端午,中秋和过年。这三个节日里,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娘家送节。母亲有时候就打发我在大年三十前几天,提一点肉,鱼,糍粑什么的去送给外婆。
因为家里不富裕,母亲省吃俭用,自己的孩子尚且吃不饱,穿不暖,送节这种事,她当然不会太重视,东西少,大人提着去有失脸面,母亲最是愿意打发我这个不懂事又对走亲戚充满喜悦的憨孩子去。
我有时候一个人去,有时候带着弟弟一道去,一去我照例要赖几天才肯回来。有时候是二十九才被外婆送回自家来过年。
我喜欢去外婆家,除了玩水以及和表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外婆家吃得好。我的母亲太过节俭,节俭到抠门的程度,她的这种抠门也是从外婆那儿继承的,甚至比外婆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所见到的外婆,日子慢慢好起来,倒不像我母亲那般兢兢业业,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我每次去外婆家,外婆一个人带着几个孙子孙女过活,钱都是舅舅们给的,至于是哪个舅舅给的,我想大概是帮忙带孩子的酬劳吧。所以她手头是宽裕的,每餐饭桌上总有两个菜,已经讲究荤素搭配,不是豆腐就是肉,蛋之类的,外加一样瓜果蔬菜,她做菜极其精致,豆腐煎得两面焦黄,肉丝凑辣椒,或者加点别的什么进去,鸡蛋能做好多花样。
我每次暑假去外婆家,必少不了吃南瓜,那种长形的葫芦南瓜,煮得烂烂的,粉粉糯糯的,再加两勺白糖进去,又甜又粉,她给每个孩子盛一碗。我们几个孩子吃着比赛一样,别提多有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