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画简史1:万氏兄弟是如何让中国动画在阳光下‘显影’?
更新时间:2025-03-09 21:29 浏览量:3
中国动画简史1:混沌初开——没有电灯、没有胶片,万氏兄弟是如何让中国动画在1922年的阳光下‘显影’?
1920年,上海大世界游乐场的露天电影院里,一群中国人第一次看到了会动的画——银幕上的墨水瓶人扭动着身子跳下桌子,钢笔尖追着它满屋子乱窜,观众席爆发出惊呼和笑声。这是美国动画《从墨水瓶里跳出来》(Out of the Inkwell)在中国的首映。
当时的中国,连电灯都是稀罕物,更别说动画电影。但上海,却成了西方文化与中国传统碰撞的最前线。好奇的观众盯着银幕上的“西洋活动影戏”,既惊叹又困惑:这些画是怎么动起来的?
茶馆里的说书人把动画描绘成“洋人的妖术”,学堂里的进步青年却偷偷传阅着《申报》上零星的技术报道:“西洋人以摄影机逐格摄制图画,二十四帧成一秒之幻影。”
在这片混沌中,四个南京来的年轻人挤在上海闸北的亭子间里,做着最疯狂的梦——万籁鸣、万古蟾、万超尘、万涤寰兄弟,后来被称作“万氏兄弟”。他们既不是留洋学生,也没有专业设备,只有万籁鸣在商务印书馆当美术编辑时攒下的微薄薪水,和从小对皮影戏、走马灯的痴迷。
万氏兄弟,左起:万籁鸣、万古蟾、万超尘、万涤寰
1922年的某个雨夜,当他们在阁楼上拆开一台老式照相机时,中国动画史的第一缕光悄然点亮。
“我们连赛璐珞胶片都没见过,只能在宣纸上画。”万籁鸣晚年回忆时,手指还在模仿当年描线的动作。为了制作中国第一部动画广告《舒振东华文打字机》,他们用毛笔在透明薄纸上勾出打字机零件,再一张张叠在背景画上拍摄。
没有专业摄影台,就把三脚架钉在木板上;买不起电灯,就等晴天把窗户当光源。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拍摄当天:当兄弟四人屏息按下自制手摇摄影机的快门时,一片乌云突然遮住太阳,整个画面瞬间暗了下来——这个意外造就了中国动画史上第一个“淡出”特效。
这部90秒的黑白短片虽然粗糙,却藏着惊人的巧思。画面中,一台卡通打字机自动敲出“国货当自强”五个大字,每个按键弹起时都带着毛笔字特有的飞白。
这种将传统书画融入现代技术的尝试,在商务印书馆的走廊里引发轰动,却也暴露了残酷的现实:由于缺乏连续动作技术,打字机跳动的节奏像发条玩偶般生硬,最终广告主拒绝采用。今天保存在上海电影博物馆的残片里,仍能看到宣纸边缘被日光晒出的焦黄痕迹。
《舒振东华文打字机》揭开了中国动画史的第一页
就在万氏兄弟苦战时,另一些中国人以更“野”的方式接触动画。
1923年,北京东单胡同里,留法归来的杨左匋在自家后院搭起“实验室”。他用从巴黎带回的化学药剂制作赛璐珞片,结果引发爆炸,半边眉毛被烧焦;
广州的摄影师陈霭轩尝试用走马灯原理制作活动广告,却因齿轮转速不稳,把珠江百货公司的皮鞋广告拍成了“群魔乱舞”。
这些散落全国的实验大多湮灭在时光里,却为后来者铺就了道路。
西方动画商人们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美国百代公司驻沪经理曾在报告中写道:“中国人连摄影机都造不出,何谈动画?”但他们低估了这片土地上蛰伏的创造力。
1925年,当万氏兄弟在《申报》刊登《活动滑稽画招股启事》时,一个卖梨膏糖的小贩竟典当祖传玉佩投资——虽然这笔钱只够买三卷胶片,但市井百姓对“中国自己的活动画”的渴望可见一斑。
技术困局背后,更深的矛盾在文化层面涌动。那些年,中国银幕上尽是《大力水手》吃着菠菜殴打“傅满洲”的形象,民族情绪在动画领域找到了特殊的出口。
1926年,万氏兄弟摄制的《大闹画室》
1926年,万氏兄弟的《大闹画室》让一个身着中式服装的小纸人从画板上跳了下来,闯入真人画家的书房——这个穿着短褂的小纸人不仅打翻了颜料桶,更打破了西方对动画话语权的垄断。当美商提出高价收购他们的专利时,万古蟾的回应成了行业名言:“我们要给中国人自己的眼睛造梦。”
中国动画的起点不是某个完美作品的诞生,而是一群人在物质极度匮乏中,用宣纸、毛笔和旧相机完成的奇迹。那些被晒褪色的画稿、爆炸的赛璐珞片、典当玉佩换来的胶片,共同构成了东方动画美学的第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