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因表弟冷待我,我把亲子鉴定发家族群后妈妈崩溃
发布时间:2025-10-12 17:42:22 浏览量:3
我的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距离那个绿色的发送键只有不到一毫米的距离。
空气是凝固的,带着老房子里特有的、木头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的陈旧气味。窗外,天色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灰蒙蒙地压下来,闷得人喘不过气。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肋骨,声音大得仿佛整栋楼都能听见。
屏幕上那张薄薄的纸,被我拍成了照片。上面的黑字白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在我眼里灼烧。那几个最关键的词——“排除亲生血缘关系”,被我用红色的圈重点标记了出来。
这张照片下面,是家族群的聊天界面。群里很热闹,姑姑正在分享她新做的发型,舅舅在炫耀他钓到的大鱼,而我的母亲,正在用一连串的玫瑰和爱心表情,为她最疼爱的外甥,我的表弟林涛,庆祝他拿到了一个什么项目的奖金。
“我们家涛涛就是有出息!”母亲的语音消息弹了出来,声音里是那种我从未享受过的、满溢出来的骄傲和宠溺。那声音,像一根细细的针,精准地刺入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就是现在了。
我不再犹豫,指尖重重地按了下去。
“发送”。
那张带着红色标记的亲子鉴定报告,像一颗被投进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个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里。
一秒。
两秒。
三秒。
群里瞬间死寂。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你在电影院里看一部热闹的喜剧,突然间,屏幕黑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和无边的黑暗。
紧接着,我的手机开始疯狂地振动,像一个被激怒的蜂巢。各种私信、电话,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有姑姑的,有舅舅的,有各种远房亲戚的。他们的头像在屏幕顶端不断地跳动,带着惊愕、质疑,或者纯粹的八卦欲。
我一个都没接。
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把吱呀作响的旧木椅子上,目光穿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看着外面那棵老槐树。树叶在沉闷的空气里一动不动,像一幅静止的油画。
我在等。
等那个我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回来。
**1**
记忆里,这个家永远都有一种不属于我的气味。
那是一种混杂着昂贵木料香和桂花糖糕甜腻味道的气息。木料香来自表弟林涛的房间,那个房间永远是家里最干净、最明亮、采光最好的。里面的家具都是我父亲托人从南方运来的好木头打的,据说能防虫,还能安神。而桂花糖糕的甜味,则是我母亲的专属手艺,她只为林涛一个人做。
我从来没有踏进过林涛的房间,那扇门对我来说,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结界。我也从来没有尝过一口那传说中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的桂花糖糕。
小时候,我总是在门外,踮着脚,透过门缝,贪婪地嗅着从里面飘出来的、不属于我的温暖和香甜。
林涛比我大两岁,他是姨妈的儿子。姨妈常年在外地工作,所以林涛从小就养在我家。母亲总说,他爸妈不在身边,我们要做他最亲的家人,要加倍对他好。
于是,这份“加倍的好”,就成了我童年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家里只有两个苹果,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大的那个,永远是林涛的。我只能拿到那个小的,有时候甚至带着虫眼。
“你是妹妹,要让着哥哥。”母亲总是这样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新买的玩具,林涛先挑。他玩腻了,扔在角落里,我才能捡起来,像个拾荒者一样,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享受片刻的拥有权。可只要他一回头,说一句“我还要玩”,母亲就会立刻从我手里把玩具拿走,塞回他怀里。
“涛涛还想玩呢,你先玩点别的。”
我眼里的泪水在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因为哭,是软弱的表现,是“不懂事”。而在这个家里,“懂事”是我唯一的生存法则。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那架钢琴。
那是我上小学时,父亲单位分的奖金,他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几乎是脱口而出:“钢琴!”
我爱音乐,爱那些黑白琴键在指尖下流淌出的美妙旋律。父亲很高兴,没过几天,一架崭新的、散发着亮漆光泽的钢琴就被搬回了家。
那是我童年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钢琴前,用我笨拙的小手,一遍遍地练习老师教的曲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琴键上,也洒在我的心里,暖洋洋的。
可是,好景不长。
林涛也对这个会发出声音的大家伙产生了兴趣。他不像我那样小心翼翼,他喜欢用拳头砸琴键,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哈哈大笑。
母亲不但不阻止,反而会笑着夸他:“我们涛涛真有劲儿,以后肯定是个音乐家。”
我心疼得不得了,跑去跟母亲说,让她管管林涛。
母亲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她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严厉却像冰锥一样:“他难得喜欢个东西,你让让他怎么了?一架破钢琴,有那么金贵吗?”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原来在我最珍视的宝贝,在她眼里,只是一架“破钢琴”。
从那天起,我练琴的时候,林涛总会来捣乱。他会在我旁边大声唱歌,或者干脆抢走我的琴谱。我向母亲求助,换来的永远是那句“你让着他点”。
终于有一次,在我弹奏一首即将参加比赛的曲子时,林涛又一次冲过来,用他沾满了油彩的手在琴键上乱按。我忍无可忍,推了他一下。
他立刻就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母亲像一阵风一样从厨房冲了出来,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抱起林涛,又是哄又是拍。然后,她转过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又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你现在长本事了,敢对哥哥动手了?”
“是他先弄脏我的琴键的!”我哭着辩解。
“弄脏了擦擦不就行了?你推他做什么?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那天晚上,我被罚不许吃饭,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我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母亲在温柔地教林涛弹那首我练了很久的曲子,虽然他弹得乱七八糟,但母亲的笑声和夸奖声,却像刀子一样,一下下割在我的心上。
隔着一扇门,我闻到了桂花糖糕的味道。
我知道,那是母亲为了安抚受了“委屈”的林涛,特意为他做的。
那晚,我抱着膝盖,在黑暗里坐了一夜。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为什么,母亲的爱,我连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
**2**
这种怀疑,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慢慢发芽,长成了一棵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对我的冷漠和对林涛的偏爱,变得越来越明目张胆,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初中时,我的成绩一直在年级名列前茅,而林涛则吊儿郎当,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每次开家长会,都是母亲去。回来之后,她会把我叫到跟前,把老师对我的所有表扬都轻描淡写地带过,然后花上几个小时,唉声叹气地跟我分析林涛的成绩为什么上不去。
“你说他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你要是能分一半的聪明给他,我就烧高香了。”
“你平时多帮帮他,别一天到晚就知道自己学习。一家人,要互相帮助。”
她似乎觉得,我的优秀,是一种罪过。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反衬林涛的平庸,让他难堪。
于是,我开始被动地承担起了辅导林涛功课的责任。每天晚上,我写完自己的作业,还要去给他讲解那些他根本听不进去的数学题。他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而母亲就坐在旁边,端茶倒水,削水果,用一种监视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少说一句话,就是天大的罪过。
有一次,我因为第二天有重要的考试,想早点休息,就跟母亲说,今天的辅导能不能早点结束。
她立刻就拉下了脸:“考试重要还是你哥哥的前途重要?他要是考不上好高中,以后怎么办?你这个做妹妹的,就不能多为他想想?”
那一刻,我看着她那张理直气壮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的前途,难道就不是前途吗?
高考,是我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我拼了命地学习,熬了无数个夜晚,做完了堆成山的卷子,就是为了能考上一所好大学,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家。
然而,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高考前一天晚上,我反复检查了闹钟,确定万无一失后才睡下。可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
我疯了一样从床上跳起来,看到床头的闹钟,时针静静地指着六点——它停了。
我冲出房间,看到母亲正悠闲地在厨房里给林涛准备早餐,那份早餐丰盛得像是过节。而林涛,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妈!我的闹钟怎么停了?!”我带着哭腔喊道。
母亲连头都没回,只是淡淡地说:“哦,可能没电了吧。你快点洗漱,我送涛涛去考场,回来再送你。”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的考场和我的考场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等她回来,我的第一门考试早就结束了!
“你为什么不叫我?!”我歇斯底里地质问她。
她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我忘了。你那么大个人了,还要人叫吗?自己不上心,怪谁?”
“是你!一定是你把我的闹钟关了!”我像一头绝望的困兽,死死地盯着她。
她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又变得理直气壮:“胡说八道什么!你哥哥今天考试,压力多大,你非要在这时候闹事吗?赶紧的,自己打车去!别影响你哥哥的心情!”
说完,她就拉着林涛,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窗外的阳光那么刺眼,我的世界却是一片黑暗。
我最终还是迟到了,错过了最重要的语文考试。那一年,我落榜了。而林涛,靠着他那勉强过线的成绩,加上母亲托关系找门路,进了一所不好不坏的本地大学。
查到成绩的那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得天昏地暗。
父亲推门进来,叹了口气,坐在我床边。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这个家里,像个透明人。他从不参与母亲和我的任何争执,也从不反驳母亲的任何决定。
“别哭了,复读一年吧。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他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爸,妈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父亲的眼神很复杂,有愧疚,有无奈,还有一丝我当时看不懂的闪躲。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叹了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那一刻,我心底的那个怀疑,几乎就要破土而出。
我真的,是他们的女儿吗?
**3**
复读的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年。
我搬到了学校附近的出租屋,那是一个没有窗户的狭小房间,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我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愤怒,都化作了做题的动力。
母亲很少来看我,偶尔打个电话,也都是三句不离林涛。
“涛涛在大学里交了女朋友,女方家里条件不错,就是花销有点大。”
“涛涛说他们宿舍的电脑都换新的了,他那台旧的也该换了。”
“我这个月生活费先不给你打了,给你哥买电脑了。你自己省着点花。”
电话这头的我,正啃着冰冷干硬的馒头,就着白开水。听到她的话,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早就麻木了。
第二年,我如愿以偿,考上了外省一所顶尖的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没有一丝喜悦。我只是平静地收拾好行李,买了一张最便宜的硬座火车票,离开了那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亲。
我只想逃离,逃得越远越好。
大学四年,我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没有再向家里要过一分钱。我拼命地学习,参加各种活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我内心那个巨大的黑洞。
我很少回家,即使是过年,也总是用各种借口推脱。我害怕回到那个地方,害怕看到母亲那张冷漠的脸,害怕听到她嘴里永远只有“林涛”两个字。
我和这个家的联系,只剩下父亲每个月打来的那通电话。他总是小心翼翼地问我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花,然后,在挂电话前,会迟疑地加上一句:“有空……就回来看看吧。你妈她……也想你。”
想我?
我只觉得讽刺。
她想的,恐怕是我的奖学金,是我打工赚来的钱,是可以用来贴补她宝贝外甥的钱吧。
毕业后,我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有了自己的公寓,虽然是租的,但那是真正属于我的一方天地。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布置它,可以在阳台上种满我喜欢的花,可以在深夜里放声大哭,而不用担心被谁指责“不懂事”。
我以为,我已经逃离了那个牢笼,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可我错了。
血缘,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无论你走多远,它都能把你牢牢地拽回去。
那天,我正在公司加班,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焦急,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你马上回来一趟!你哥……你哥出事了!”
我心里一紧,尽管对他毫无感情,但听到“出事”两个字,还是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我连夜买了机票,赶了回去。
一进家门,就看到母亲和姨妈抱在一起哭,父亲则在一旁唉声叹气地抽着烟。
我走过去,问:“怎么了?林涛出什么事了?”
母亲抬起头,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星。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你哥……他要结婚了!可是女方家要三十万彩礼,还要在市中心买一套房!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你快想想办法,你现在在大城市工作,肯定有存款,先拿出来给你哥应急!”
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
我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得了什么重病,结果,只是因为钱。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愤怒,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
“我没有钱。”我冷冷地甩开她的手。
“怎么可能没有钱!你年年拿奖学金,又一直在外面打工,你那些钱呢?你别那么自私,你哥这辈子的大事,你这个做妹妹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吗?”母亲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我自私?”我气得笑出了声,“从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他优先?我的钢琴,我的高考,我的人生,都被你们毁了!现在,你还要我拿出我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去给他买房娶媳妇?凭什么?!”
“就凭他是我外甥,是你哥!”母亲理直气壮地吼道。
“他不是我哥!”我也吼了回去,“我没有这样的哥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迅速蔓延到整个大脑。
打我的人,是母亲。
她双眼通红,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死死地瞪着我:“你这个白眼狼!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我告诉你,这钱,你今天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你要是不拿,我就去你公司闹,去你住的地方闹,我让你身败名裂!”
我捂着脸,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那一刻,我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侥G幸,都破灭了。
她不是不爱我。
她是恨我。
**4**
那场争吵,最终以父亲的妥协告终。
他背着母亲,偷偷塞给我一张银行卡,里面是他攒了多年的私房钱。
“拿着吧,就当是爸给你这些年受的委屈的补偿。家里的事,你别管了,也别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我看着他两鬓斑白,背也有些驼了,心里一阵酸楚。
在这个家里,他或许是唯一一个对我还存有愧疚的人。但他太软弱了,软弱到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弥补。
我没有要他的钱。
我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我彻底断了和家里的联系。我换了手机号,换了住处,像一个人間蒸发的人,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可我没想到,两年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再次将我拖回了那个深渊。
我被诊断出患有急性肾衰竭,需要立刻进行肾脏移植手术。
躺在病床上,闻着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医生告诉我,直系亲属的肾源配型成功率是最高的。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我早已烂熟于心,却再也不想拨打的号码。
是父亲接的电话。
当我告诉他我的病情时,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我……我跟你妈商量一下。”他挂断了电话。
那一刻,我心里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但我没想到,现实,会比我想象的更残酷。
第二天,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的语气,不是关心,不是焦急,而是一种冷漠到近乎残忍的质问。
“你是不是想骗我们钱?什么病要换肾那么严重?我告诉你,我们家没钱!一分钱都没有!你哥刚买了房,每个月还要还房贷,我们压力大得很!”
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一点点变冷,变硬。
“我不要你们的钱。医生说,直系亲属可以做配型,成功率高。”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她冰冷的声音:“我身体不好,有高血压,做不了。你爸……你爸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折腾。”
“那林涛呢?他年轻,身体好。”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你疯了?!你想让你哥给你捐肾?他是我唯一的指望,他的身体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办?你别打他的主意!”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尖利,充满了戒备和敌意,仿佛我是一个要抢夺她最宝贵财富的强盗。
我再也忍不住了,隔着电话,歇斯底里地哭喊道:“我也是你的女儿啊!我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救救我,妈,我求你救救我!”
“那也是你自己的命!谁让你自己不注意身体的?别来拖累我们!”
“嘟……嘟……嘟……”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瘫在病床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明明是温暖的,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
原来,在她的心里,我这条命,甚至比不上林涛可能会有的一点点风险。
不,或许从一开始,我的命,就一文不值。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那个盘踞在我心底多年的怀疑,像一头被唤醒的猛兽,疯狂地叫嚣着,要冲破牢笼。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逐渐成形。
我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解释这一切的答案。
**5**
出院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
我没有通知任何人,像一个幽灵,回到了那个我发誓再也不踏足的家。
家里没人。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屋子里的陈设和我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属于林涛的桂花糖糕味,似乎更浓了。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母亲的房间。
她的房间总是收拾得很整齐,梳妆台上摆着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护肤品。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一些杂物。我一个个翻开,心跳得越来越快。
在抽屉的最底层,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盒子。
是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盒子。
我的直觉告诉我,答案,就在这里面。
我把盒子带回了我的出租屋,找来工具,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锁撬开。
盒子打开的那一刻,一股陈旧的樟脑丸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泛黄的旧照片,和几封信。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时的母亲,她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笑得一脸幸福。那个笑容,是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照片的背景,不是我家,而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一张张地往下翻。
照片里的婴儿,在慢慢长大。他学会了走路,学会了笑。每一张照片里,母亲都用那种宠溺到极致的眼神看着他。
我越看,心越沉。
因为那个孩子,长得和林涛,一模一样。
而照片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我的父亲,也没有出现过姨妈。
直到我翻到最后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年轻的母亲,抱着大约两三岁的林涛,旁边站着的,是同样年轻的姨妈。她们身后,是一个看起来很破旧的院子。
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
“涛涛三岁生日,姐姐,谢谢你。”
姐姐?
母亲和姨妈,不是姐妹吗?为什么她要称呼姨妈为“姐姐”,还要说“谢谢你”?
我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些信。
信封已经黄脆,上面的邮戳显示,地址是来自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小县城。
我拆开第一封信。
信是母亲写给姨妈的。
“姐,我到这里了,一切都好,勿念。孩子也很乖,只是有时候晚上会哭,看到他,我就会想起那个人……我真的好恨。你说得对,我不能带着他回去,家里人不会同意的,他的名声也会被我毁了。只能委屈你,对外说孩子是你的。等过几年,风声过去了,我再想办法把他接回去,名正言顺地养在身边。”
第二封信。
“姐,我爸妈给我安排了相亲,是城里的一个干部,人很老实。我想,为了孩子,我也该有个家了。我会尽快结婚,等我安顿下来,就把涛涛接过来。到时候,就说你工作忙,让他暂时住在我家。”
第三封信。
“姐,我怀孕了。是个女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要她。我心里只有我的涛涛。每次看到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就觉得恶心。她为什么要来?她为什么要来跟我抢夺本该属于涛涛的一切?”
……
信,一封一封地看下去。
我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我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原来是这样。
原来,林涛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是她和某个不知名男人的私生子。
而我,我只是一个她为了嫁给我父亲,为了给她的儿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家,而不得不生下来的、多余的、不被期待的存在。
我不是她的女儿。
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幌子。一个她用来掩盖自己不堪过往的牺牲品。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恨我。
因为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那段不光彩的过去。她把对那个男人的恨,对自己命运的怨,全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而林涛,她可怜的、无辜的、不能认祖归宗的儿子,则成了她所有爱和愧疚的唯一出口。
所以,她要加倍地对他好。
她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她要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都从我这里抢走,补偿给他。
我的钢琴,我的大学,我的父爱,甚至……我的肾。
哈哈……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像个疯子一样,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哭又笑。
原来我纠结了二十多年,痛苦了二十多年的问题,答案竟然是如此的荒唐,又如此的简单。
我不是不被爱。
我只是,根本就不配被爱。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我一个做律师的同学的电话。
“我想做一份亲子鉴定。”
**6**
拿到亲子鉴定报告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灿烂,天空蓝得像水洗过一样。
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看着那张薄薄的纸。
“根据DNA遗传标记分析结果,不支持被检测人XXX是XXX的生物学母亲。”
“排除亲生血缘关系。”
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心里,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滔天的恨意。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像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高烧,终于退了。
像是一个背负了沉重枷锁的囚徒,终于被解开了镣铐。
我自由了。
从今天起,我再也不用去奢求那份不属于我的母爱。
再也不用去追问那个“为什么”。
再也不用活在自我怀疑和痛苦的深渊里。
我将那张纸,仔仔细细地拍了照。
然后,我点开了那个我屏蔽了许久,却一直没有退出的家族群。
我看到了母亲正在炫耀林涛新买的车,下面是一片恭维和点赞。
真热闹啊。
一个虚假的、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那么,就让我来亲手,撕碎这层虚伪的面具吧。
我按下了“发送”键。
……
门,被人用钥匙粗暴地打开了。
母亲像一阵旋风一样冲了进来。她的头发乱了,脸色惨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样子,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死死地盯着我,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那张照片……是假的,对不对?”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确定,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你P的!你这个恶毒的丫头,你就是见不得你哥好,所以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污蔑我,是不是?!”她开始变得激动,声音也尖锐了起来。
我还是没有说话。
我的沉默,似乎彻底激怒了她。
她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疯狂地摇晃着我:“你说话啊!你告诉我这是假的!你快说啊!”
她的力气很大,我的头被晃得晕乎乎的。
我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可怜。
“信,”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你床头柜那个木盒子里的信,我都看到了。”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松开了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不可能……你怎么会……”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
“为什么?”我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我二十多年的问题,但语气,却异常的平静,“既然你那么恨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聚焦在我的脸上。
突然,她笑了。
那笑声,凄厉又悲凉,像夜枭的啼哭,让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哈哈哈哈……我也不想啊!我怎么会想生下你这个讨债鬼!是你爸!是你那个窝囊废爸爸!他家里非要我生个孩子,不然就不让我进门!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怎么办?!”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语无伦次地控诉着。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的涛涛!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的出现,我才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我才不能告诉所有人,他才是我的儿子!你抢走了他的一切!你这个强盗!你这个小偷!”
她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原来,在她的世界里,我才是那个掠夺者。
我抢走了本该属于林涛的身份,抢走了他“名正言顺”的权利。
多么可笑的逻辑。
“所以,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出气筒,把你所有的不如意,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我身上?”我冷冷地问。
“是!我就是恨你!我看到你,就想起我这辈子受的苦!我凭什么要对你好?你有什么资格得到我的爱?我的爱,只会给我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她一边哭,一边笑,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这时候,我的父亲和姨妈,还有林涛,都赶了过来。
他们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母亲,和我手里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复印件,脸色都变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父亲的声音在发抖。
林涛的脸色更是煞白,他看着我,又看看他妈(姨妈),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震惊。
“你来告诉他吧,”我把鉴定报告递到姨妈面前,“告诉他,你不是他妈妈,你只是他妈妈的‘姐姐’。”
姨妈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的……是真的吗?”林涛转向了那个他叫了二十多年“姨妈”的女人。
母亲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冲过去,一把抱住林涛。
“儿子!我的儿子!妈对不起你!妈让你受委"屈了!”她嚎啕大哭,把所有的真相,都哭喊了出来。
林涛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抱着自己的女人,又看看站在一旁脸色惨白的姨妈,最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愧疚?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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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瞬间摧毁了这个家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根基。
林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叫了二十多年的妈妈,成了姨妈。而那个一直对他百般宠溺的姨妈,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的出生,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而母亲,在歇斯底里的情绪爆发之后,就彻底垮了。
她开始说胡话,时而哭,时而笑。她会对着空气说话,喊着一个我不知道的男人名字,骂他是负心汉。她会抱着林涛的枕头,叫着“我的儿”,一叫就是一整天。
医生说,她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失常了。
父亲,那个一辈子都活在沉默和逃避中的男人,一夜之间,白了头。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我去看过他一次。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愧疚。
“我……我对不起你。”他沙哑着嗓子说,“其实,我早就怀疑了。你妈她……她对你和对涛涛,太不一样了。我问过她,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哭。我……我怕这个家散了,就……就没再追问下去。”
“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虐待我,二十多年?”我平静地问。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从浑浊的眼角滑落。
“我不是个好父亲。”
是啊,他不是个好父亲。
他用他的懦弱和自私,默许了这场长达二十多年的悲剧。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这个家,已经彻底散了。
而我,也该开始我自己的新生活了。
我办理了离职手续,卖掉了在这个城市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买了一张去南方的单程票。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目的地。
我只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离开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拉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我生活了七年的城市。
这里有我的大学,我的第一份工作,我的青春。
也有我最深的痛苦和绝望。
现在,我都要把它们留在这里了。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收到了林涛发来的一条短信。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我不知道他这句“谢谢”是什么意思。
是谢谢我揭开了真相,让他认清了现实?还是谢谢我,让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回“儿子”?
我没有回复。
我只是删掉了短信,然后将他的号码,连同那个家里所有人的号码,都拉进了黑名单。
从此以后,山高水长,永不相见。
**8**
我选择的城市,是一个温暖的南方小城。
这里四季如春,空气里永远飘着淡淡的花香。
我租了一个带小院子的房子,在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月季,茉莉,还有栀子。
我找了一份很清闲的工作,在一家书店里当店员。每天整理书籍,给客人推荐好书,日子过得平静而安宁。
我的病,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虽然还需要长期服药,但医生说,只要保持好的心态,积极治疗,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我已经登记了肾源匹配,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运气。
我开始学着,为自己而活。
我会给自己买漂亮的裙子,即使没有人欣赏。
我会在周末的午后,给自己泡一壶花茶,读一本喜欢的书。
我会在天气好的时候,背着画板,去海边画画。
我画湛蓝的天空,画洁白的云朵,画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的画里,没有了过去的阴霾和压抑,只有明亮的色彩和自由的线条。
有时候,我还是会想起过去。
想起那个阴暗的、没有窗户的出租屋。
想起那架布满灰尘的钢琴。
想起那碗我从未尝过的桂花糖糕。
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但我已经学会了和这些伤痛和解。
它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身上无法抹去的烙印。但它们,再也不能定义我的人生。
有一天,书店里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
他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
他每天都会来,在同一个角落,看一整天的书。
我们渐渐熟悉了起来。
他告诉我,他叫阿哲,是一名自由撰稿人。因为一场车祸,他的腿失去了知觉。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暖意。
他会跟我聊书,聊电影,聊音乐。
他会夸我种的花很漂亮,夸我的画很有生命力。
在他的面前,我感到很放松,很自在。
我第一次,跟别人说起了我的过去。
我以为他会同情我,或者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都过去了。”他说,“以后,有我陪着你。”
他的手心很温暖,那股暖意,顺着我的手臂,一直流淌到我的心里。
那一刻,我哭了。
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感动。
原来,我也是值得被爱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穿越人海,只为拥抱你,告诉你,你所有的苦难,都只是为了遇见他而做的铺垫。
**9**
我和阿哲在一起了。
我们的生活,简单而幸福。
他会陪我一起打理院子里的花草,会给我读他新写的文章。
我会推着他的轮椅,带他去海边看日出日落。
我们会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在小小的厨房里,一起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知道我不喜欢桂花的味道,所以我们家里,从来不会出现任何跟桂花有关的东西。
他知道我曾经的梦想是弹钢琴,于是在我生日那天,他送了我一架小小的电子琴。
我把电子琴放在窗边,阳光洒在琴键上,也洒在我的心里。
我重新开始练习那些早已生疏的曲子。
当第一个音符从我指尖流淌出来的时候,我的眼眶湿润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来打扰我,再也没有人会抢走我的梦想。
这是属于我的琴,属于我的音乐,属于我的,崭新的人生。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
是我的父亲。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到我的新号码的。
我本想直接挂断,但鬼使神差地,我听了下去。
“……你妈她,走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前几天,她从医院里跑了出去,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河里……”
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声。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照片。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我握着电话,久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悲伤吗?好像没有。
解脱吗?似乎也不是。
我的心里,一片空白。
那个折磨了我二十多年的女人,那个给了我生命,却又给了我无尽痛苦的女人,就这样,结束了她自己的一生。
她用最极端的方式,为她那荒唐而悲哀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句号。
挂了电话,我走到院子里。
夜色如水,月光皎洁。
一朵白色的栀子花,在夜风中,悄然绽放。
那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我的鼻尖,温柔而又坚定。
阿哲从屋里出来,拿了一件外套,轻轻地披在我的肩上。
“怎么了?”他问。
我摇了摇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是啊,真好看。
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纠葛,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去,烟消云散了。
我不用再恨了。
我也不用再原谅了。
我只需要,好好地,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10**
生活,像一条平静的河流,缓缓向前流淌。
我的身体,在阿哲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
一年后,我等到了合适的肾源,成功地进行了移植手术。
手术很成功。
当我从麻醉中醒来,看到阿哲布满血丝却又充满喜悦的眼睛时,我知道,我重生了。
我不仅获得了身体上的新生,也获得了灵魂上的救赎。
出院后,我们举行了一场小小的婚礼。
没有豪华的排场,没有众多的宾客。
只有我们两个人,和院子里盛开的鲜花。
我们对着大海,许下了相守一生的诺言。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一直平静幸福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林涛。
他找到了我。
他比我记忆中,憔悴了很多,也沧桑了很多。
他站在我家院子门口,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我能跟你聊聊吗?”他问。
我让阿哲先进屋,然后,我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来干什么?”我的语气很冷淡。
“我……我是来道歉的。”他低下头,声音很低,“以前……对不起。”
“道歉就不必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不,”他抬起头,固执地看着我,“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他说,自从真相大白之后,那个家,就再也没有一天安宁过。
姨妈,也就是他的养母,受不了打击,回了老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父亲,整日酗酒,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而他自己,也辞掉了工作,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
他恨那个女人,恨她欺骗了自己二十多年。
他也恨我,恨我揭开了这个残酷的真相,毁了他原本安逸的生活。
但更多的时候,他感到的是迷茫和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直到那个女人死后,他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里,记录了她从怀孕到生下他,再到把他寄养在姐姐家,然后嫁人,生下我,再到把他接回身边的所有心路历程。
日记里,充满了她对那个男人的爱与恨,充满了她对他的愧疚和思念,也充满了……对我的厌恶和诅咒。
“她说,你是她的耻辱。她说,每次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她自己的失败。”林涛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还说……她对我的好,其实是一种赎罪。她觉得,是我,让她失去了做个好女人的机会。所以,她要把全世界都给我,来弥补她内心的罪恶感。”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她……其实也很可怜。”林涛说,“她一辈子,都活在谎言和悔恨里。”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淡淡地说,“她的可怜,不能成为她伤害我的理由。”
“我知道。”林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今天来,不是想为她辩解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那笔钱,我卖了房子,凑齐了三十万,还有这些年的利息,我都打到你以前的卡上了。我知道,这些钱,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还有……这个。”
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是一本房产证。
“这是老房子的房产证,爸……爸让我转交给你。他说,那个家,本来就该是你的。他没脸再住下去了,已经搬去养老院了。”
我看着那本红色的房产证,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一个我从小就想逃离的牢笼,现在,却以这种方式,回到了我的手里。
“我不要。”我把它推了回去,“那个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你收下吧。”林涛把房产证塞到我手里,“就当是……我们欠你的。”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腿,好像受了伤。
我没有再追问。
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到此,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我拿着那本房产证,回到了屋里。
阿哲正在看书,看到我,他放下书,朝我笑了笑。
“都解决了?”
我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阿哲,我们把那套房子卖了吧。然后,用那笔钱,去环游世界,好不好?”
“好。”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陪你。”
我笑了。
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
我终于,可以彻底地,和过去告别了。
我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拥抱我的未来了。
那个曾经困住我的牢笼,如今,变成了我通往自由的船票。
或许,这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吧。
它让我经历了最深的黑暗,也让我遇见了最亮的光。
而那道光,就是阿哲。
他治愈了我所有的伤,温暖了我整个余生。
后来,我把那套房子卖了。
我和阿哲,真的开始了我们的环球旅行。
我们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在巴黎的铁塔下接吻,在圣托里尼的爱琴海边看日落,在肯尼亚的草原上看动物大迁徙。
我们用相机,记录下了每一个美好的瞬间。
我的画,也越画越好。
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线上画廊,卖我的画。
没想到,很受欢迎。
我终于,可以靠着我喜欢的事情,养活自己了。
旅行的第三年,我们来到了一个瑞士的小镇。
小镇很美,被雪山和湖泊环绕,像童话世界一样。
我们在湖边,买了一栋小木屋,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
我们在木屋前,开辟了一片小小的花园,种上了各种颜色的玫瑰。
阿哲继续写他的文章,我继续画我的画。
我们养了一只金毛犬,叫“阳光”。
每天,我都会和阳光一起,推着阿哲,在小镇上散步。
日子,过得像诗一样。
有时候,我会在午夜梦回时,再次回到那个阴暗的、充满桂花糖糕味的家。
梦里的我,还是那个瘦小、无助、渴望被爱的小女孩。
我会从梦中惊醒,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阿哲会紧紧地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别怕,有我在。”
是啊,有他在。
我再也不用害怕了。
我知道,无论过去有多少伤痛,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他都会陪在我的身边,做我最坚实的依靠。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的脸上。
院子里的玫瑰,开得正艳。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阿哲,和趴在脚边打盹的阳光,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满足。
我想,这就是幸福吧。
它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而我,终于等到了我的幸福。
在经历了漫长的黑夜之后,我终于,迎来了属于我的,灿烂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