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载乡村中学教学路:在病痛与迷茫中,叩问留守儿童的明天
发布时间:2025-09-12 11:22:49 浏览量:1
前天是九月十日,天气灰蒙蒙的,它是我度过的第二十七个教师节,坐在办公室里,喉咙里的灼痛感又准时袭来,像有细小的砂砾在摩擦黏膜。右腿膝盖也隐隐作痛,每当站立超过半小时,关节处就会传来僵硬的酸胀,仿佛里面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
我是一名乡村教师,从二十出头的姑娘到年近半百的中年人,青春里最鲜活的时光,都留在了乡村中学。
二十七年里,我教过的学生换了一茬又一茬,有的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有的早早辍学到外地打工,还有的留在村里,接过了父辈的锄头。而我始终守着这方讲台,守着一群“特殊”的孩子——留守儿童。
刚踏上讲台时,我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嗓门清亮得能穿透教室后的一片玉米地,一个上午站下来,腿也不觉累。
那时候村里还有不少青壮年,学生们大多能在父母的陪伴下长大,虽然家境不富裕,但眼里有光,孩子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到他们的父母谈一谈。
可随着社会的发展,村里的年轻人陆续外出打工,留下老人和孩子守着空荡荡的村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班上的留守儿童越来越多,现在四十多个学生里,有将近一半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还有部分学生寄住在亲戚家。
最初面对这些孩子时,我以为只要把知识教好就行,可现实很快给了我一记重击。留守儿童的教育难题,从来都不是“教不会”,而是“难管教”——他们的生活习惯和学习习惯,早已在长期缺乏父母引导的环境里变得松散无序。
有个叫小宇的男孩,刚上七年级时每天都迟到。我找他谈话,他低着头不说话,后来才从他奶奶那里得知,孩子的父母在他一岁时就去了广东打工,每年只回来一次。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腿脚不方便,小宇任凭奶奶怎样叫就是不起床,常常睡到自然醒才往学校赶,至于夜里小宇玩手机到什么时间,谁也不知道。
还有个女孩叫萌萌,成绩一般,但性格特别孤僻。课堂上从不举手发言,下课后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我和她谈心,问她想不想爸爸妈妈,她突然红了眼眶,小声说:“妈妈去年回来的时候,我都不敢叫她,感觉她像陌生人。”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突然明白这些孩子看似“不听话”的背后,藏着多少孤独和缺失。他们像没人修剪的野草,在角落里野蛮生长,因为缺乏滋养和关爱,长得歪歪扭扭。
最让我头疼的是孩子们“不知感恩”的行为。有一次,我因为嗓子疼说不出话,拿着小黑板给学生们写字讲课,有几个调皮的男生竟然在下面模仿我沙哑的声音,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中学阶段正是孩子们青春期叛逆最厉害的时候,有些同学老师要求他认真学习,多储备知识,他对老师特别抵触,好像老师在坑害他一样,想让他学习,真的是比登天都难。
那时候我特别委屈和无奈,甚至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我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骑电瓶车奔波四十多分钟到学校,喉咙疼得咽不下饭,就含着润喉糖硬撑;右腿关节疼得站不住,就搬个凳子坐在讲台边讲课。可换来的,却是孩子们的不理解、不珍惜。
这些年,我常常感到无力。乡村教师的待遇太低了,每个月扣除五险一金后,到手的工资很少。我知道,不是所有乡村教师都能像我一样坚守二十七年,有些年轻老师来了又走,有的只待了几个月就辞职了。
农村中学的孩子希望在哪里呢?这是我常常在深夜思考的问题。这些留守儿童从小缺乏父母的陪伴和教育,学习基础薄弱,行为习惯差,有些孩子在八年级就因为成绩不好而辍学,跟着父母去外地打工。他们重复着父母的老路,在工地上搬砖,在流水线上加班,很难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有一次,我遇到了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他比我孩子还小两岁,却已经在工地打工三年了。他看到我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老师,我没考上高中,只能出来打工了。”我问他想不想继续读书,他摇摇头说:“读书有什么用呢?我爸妈没读书,不也照样赚钱吗?”看着他晒得黝黑的脸,手上厚厚的老茧,我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
我知道,他不是不想读书,而是在长期的匮乏中早已失去了对未来的期待。还有些孩子,虽然考上了高中,却因为缺乏家庭的支持,很难坚持下去。
近年来,国家也在关注留守儿童问题,学校里建了留守儿童之家,配备了电话和电脑,让孩子们能跟父母通话,社会上也有不少爱心人士给孩子们捐钱捐物。可这些,似乎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留守儿童问题,本质上是城乡发展不平衡的问题,是家庭教育缺失的问题。只要农村的青壮年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向城市,只要父母还不能陪在孩子身边,只要中高考户籍政策不改变,留守儿童的教育难题就就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我还是会忍不住叩问:这些留守儿童的未来在哪里?他们会不会像村里的炊烟一样,在风里飘散,最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我没有答案,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有一天,农村的孩子也能像城里的孩子一样,有父母陪伴,有良好的教育,有光明的未来;祈祷有一天,乡村教师不再因为待遇低而发愁,不再因为病痛而困扰,能安心地守着讲台,看着孩子们茁壮成长。
这二十七载乡教路,我走得艰辛,我的力量很渺小,我像一盏5瓦的路灯,灯光灰暗微弱,只能照亮孩子们前行的一小段路。只是我更希望,未来能有更多的灯,一起照亮这些留守儿童的未来之路,让他们不再迷茫,不再孤单,能在阳光下勇敢地追逐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