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儿童团长经历的抗日
发布时间:2025-09-01 22:23:23 浏览量:2
一个儿童团长经历的抗日
李勤锋
(网络图片)
在济南佛慧山侧,有一个安静的小区——阳光舜城,小区一栋普通的楼房里,住着两位耄耋老人,他们腰板挺直,身体硬朗,干净利落,满头银发;进进出出、赶集买菜,与邻居的大爷大妈相处友好。可有谁知道,男主人已88岁高龄,抗战时期,他在家乡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及岳父一家,都深得乡亲的称颂。爷爷曾是廖荣标中将的座上宾,爸爸是驰骋在鲁中长白山抗日根据地的钢八连政委、独立营的教导员,建国后军职干部离休。他本人十岁就在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时,当上了儿童团团长。因向他了解家乡抗战的一些具体细节,我与他相识。一提到家乡的抗日烽火,一想起他的抗日家庭,老人对历史的敬畏,对先烈的怀念,让我看到了这位儿童团团长所经历的抗日。
一、生于红色土地
这位老先生姓杨,名斯昌,于1937年出生在他的家乡——现邹平市西庵村。西庵村地处鲁中长白山抗日根据地的咽喉要道——进入长白山抗日根据地的核心区域鹤伴山、出根据地深入敌后打击日寇都要经过西庵村。长白山抗日根据地是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我党在山东建立较早的敌后抗日根据地,由延安派往山东的红军干部廖荣标、山东抗日救国军第五军创立者马耀南、姚仲明等带领黑铁山起义的部队创建。
绵延起伏的长白山脉,是鲁中泰沂山区北部的低山丘陵区,东临周村,西接章丘,长约三十一公里,面积190平方公里。共有山头300多个,这些山头山顶平缓,山坡陡峭,沟壑深切。其中海拔500米以上的有18座,海拔在200米以上的近20座。他们像一面雄伟的屏障,高高耸立在渤海军区抗日根据地的最南边,又像一头雄狮紧挨胶济铁路北侧仰卧着。它横跨长山县八区和邹平县的二三乡。抗战八年,它既是共产党、八路军可靠的巩固的根据地,又处在济胶铁路与小清河水路运输之间的心脏地带,与清河抗日根据地、冀鲁边抗日根据地连绵相接。当时南起长白山,北到焦桥的交通线路是连接胶东区、冀鲁边区、清河区与鲁南地区、山东省委所在的鲁中地区的唯一通道,邹平及长山两县的抗日军民不屈不挠,坚持斗争,护卫着这条交通线的畅通。因此,长白山一带被誉为“抗日战争的红色走廊”。杨老先生一家祖居在这片绿水青山之中,祖宅建在村子的西边,是一条用光滑的石板铺就的胡同。要不是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入这里,烧杀强掠,无恶不作,他也许就是像爷爷一样的普通农民;也许是像爸爸一样做一位教书先生。是日本侵略者的入侵,让他一出生就经历了日本侵略者带来的磨难,见证了家乡人民不屈不挠抗战的英雄壮举。
二、长在红色的抗日之家
杨老先生出生的那年,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进入全面抗战阶段,爷爷看到襁褓之中的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孙子,能在一个公道、和平的环境里成长,成为一个担当正义有成就的男子汉。老人家就给他起了个寄托着家族希望的乳名——公正。可是,战争注定了他不平凡的童年,注定了在日本侵略下的公正,必须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他时而被家人带着行走在躲避日军残害的荒野,时而跟着妇救会长的母亲奔波在为抗日队伍送情报、送給养、送被服的路上,颠沛流离,受尽磨难。他的家庭不是当地的富户,却是受乡邻尊敬、远近闻名的抗日之家。在抗日的岁月里,爷爷带着全家人为支援部队天天忙的团团转。
他的父亲杨延祥(又称杨济鸿)将军,1936年自长山中学辍学从教,1938年1月带着对日本侵略者的刻骨仇恨和精忠报国的志向,怀着对马耀南校长抗日英雄主义的崇敬,参加了马耀南(校长)司令拉起的山东抗日救国军第五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宣传、带动多名同族兄弟和亲戚朋友先后参加抗日,在与敌人的拼杀中有四人壮烈牺牲,四人致残,他自己也负伤四次,被评为三等甲级残废。抗日期间,他除到鲁南延安抗大分校学习,大部分时间都坚持战斗在长白山这块被称为“红色走廊”的老根据地里。他参加过几十次战斗,如三官庙战斗、刘家井子战斗、虎伏山战斗、智取无影山战斗……;作为指挥员,也主打过几十次战斗,如杨家峪战斗、围子山战斗、青阳店夺粮战斗、…..,1944年曾受到渤海军区六分区通令嘉奖。后参加了解放战争、渡江南下,为新中国的部队建设奉献了终生。他爸爸的老搭档,解放后在济南就医治病的张永中,在老战友杨延祥南下后,把他接来济南读书,曾亲自对他说:“公正啊,当年我和你爸爸在根据地,杀鬼子、除汉奸,仗仗打的艰苦,也打的漂亮,现在看看咱家乡的八路军游击队是与微山湖的游击队同时期的山东一南一北的抗日队伍啊”。
他的爷爷杨德荣不仅积极支持儿子打鬼子,支持儿媳参加妇救会,还和另一位爱国村民李生本,勇敢地担负起了西庵村抗日村长的职务。积极为部队敛给养、筹粮草、安排住房,组织群众挖地(山)洞躲日寇、坚壁清野、支援前线、清理战场、护理伤员、慰问部队、欢送参军、饲养军马,为军烈属代耕,整日忙的团团转,从不喊冤叫苦,深受根据地县区历届领导的夸赞,1945年9月,渤海军区、行署在西董镇台头村召开《庆祝抗日战争胜利大会》,最令他难忘的是,鲁中军区第一军分区廖容标司令员亲自安排他随爷爷到招待军烈属宴会的首席上与之共餐。
他的母亲李桂兰,受他父亲投身抗日的影响,在爷爷奶奶的支持下,积极参加了妇救会,还当了村妇救会长,在区县妇救干部王建民、鲍士玉、郑秀芳等的指导下,运用识字班等活动,广泛发动妇女做军鞋、缝军衣、护伤员、送子(夫)参军、慰问照顾烈军属。因军鞋做得多,送的及时,西庵村妇救会曾多次受到表扬。
大叔杨济淳也积极参加了儿童团,协助自卫团站岗放哨,1943年入设立在东峪村的抗日高小学习,1946年参军。
后来成为他岳父的毕茂林,抗战时期,长期担任长山县八区区长,为长白山抗日根据地提供了坚强后盾,与军队指挥员的杨延祥并肩战斗,模范的军地合作,在长白山抗日根据地传为佳话。
三、见证钢八连的英雄壮举
“钢八连”是一支来源于红军时期的英雄连队。1937年,长征到达陕北的红军主力改编为八路军,当时战斗序列之下的115师,东渡黄河,平型关大捷后,按照毛主席“派兵去山东”的战略部署,挺进冀鲁。根据中央指示,115师分三部分发展,其中一部是师部和343旅,由原红一军团为主组成,后来这支部队到达山东省与八路军山东纵队协同作战,成立了以罗荣桓为司令员的八路军山东军区。编入八路军山东军区的这支115师的部队就是115师教导二旅四团三营八连,后改为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支队基干三营九连,1940年又被改编为清西独立团八连,1942年底因原长山县独立营营长朱庆云叛变,白云山抗日根据地损失很大,为加强白云山区战斗力,1943年,我党实行“精兵简政”,八连奉命归地方建制,被编为长山县大队二中队,杨先生的父亲杨延祥担任二中队政委,所以,杨老先生和该连的指战员都很熟悉,战斗间隙,他也跟随父亲去连队,是钢八连伯伯、叔叔们眼中的小八路。1943年阴历8月18日,他看到了钢八连将士从围子山向鹤伴山战斗转移的过程,战后他亲耳听到了爷爷讲在掩埋烈士遗体时的惨烈场面。前几年,我电话向他求证鹤伴山突围战发生的准确时间时,杨老先生说:“那场战斗太惨烈了,我的那么多伯伯、叔叔就那么没了,死的是多么惨烈啊,有的手里攥着敌人的眼睛珠子,有的嘴里还含着敌人的耳朵,有的宁死不降,纵身跳崖,是我爷爷和乡亲们埋的他们,多少年来,爷爷提起他们的牺牲场景就哭,这样的战斗我记得清清楚楚,是1943年的阴历8月18,其他的时间记录都不准,这个日子我不会记错”。
四、经历的抗日磨难
杨先生在抗日家庭的环境中,伴随着父亲的抗日生涯和家庭为抗日奔波,一天天长大,他们家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抗日政府人员的可靠对象,经常住有部队、政府工作人员,如县长马函三、李子久、朱舒忱,县委书记张维兹、宋乐生等都在他家住过。他的家庭也成了鬼子汉奸的眼中钉,是日寇扫荡摧残的重点对象,鬼子进到他家,能带动的粮、物、牲畜,被他们抢走,不能带的物件,被他们都给砸碎摔坏,最让他爷爷心疼的是,亲手制作的六台供乡亲们娶亲用的花轿被日本鬼子全部砸烂了。在1942—1943年日寇最疯狂的那段日子里,他只好随全家堵门外居,有的住到山洞里,有的住到野外园子屋,有的住到亲戚家。那种恐怖、颠簸的日子,在他心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烙印,那些与敌人周旋、战斗的场面,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所以,他从小就炼就了超强的记忆力,看过的哪个是自己人,哪个是坏人,都过目不忘,分得清清楚楚,谁也哄骗不了他;无论白天、黑夜,走过、住过的地方,他不会出错,即使没有大人领着,他也能进出自如,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与敌人斗争的本领。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时,也对原长白山抗日根据进行了残酷的镇压,年少不到10岁的他,被国民党兵逮住,对他进行毒打,他愣是没向敌人透露根据地的半点信息,后被乡亲救了下来。
五、参加抗战胜利大会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可散居在长白山抗日根据地周围的鬼子不主动向八路军投降,而是退居鲁中重镇周村。周村是胶济铁路上的重要站点,工商业发达,有一定的物资储备,鬼子妄想在这里负隅顽抗或趁国共矛盾待价而沽,长白山抗日根据地的八路军指战员、抗日军民绝不答应,他们根据朱德总司令的命令,发起了对拒绝向八路军投降的日寇的最后一战。1945年8月28日在鲁中军区廖容标司令员的统一领导下,向周村之敌发起了进攻,同日周村解放,长白山抗日根据地的日军残余非降即毙,基本清理完毕。
9月份,鲁中部队在长白山抗日根据地的西董镇台头村,召开庆祝抗战胜利大会,会议由鲁中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员廖容标(原长白山根据地的开拓者之一、开国中将)主持举行,当時,整个会场红旗招展,鞭炮轰呜,有舞师队,有讲演团,有戏剧表演,还有日夲反战同盟的人士上台,台上台下热闹非凡,长白山抗日根据地军民奔走相告,纷纷聚拢大会现场,共享抗战胜利的喜悦。廖司令是白云山根据地创建者,敬佩白云山根据地人民为部队做出的牺牲和贡献,特意举办了露天军烈属招待宴。杨先生跟随爷爷出席庆祝大会,爷爷杨德荣被安排在由廖司令陪坐的首席上就座,同桌的还有钢八连副连长李长富的父亲,原独立营营长张永中的叔父。那時组建不久的十三团就住在于张村,团长杨信(后任浙江建设兵团司令),原长山独立营营长张永中任参谋长,原教导员杨延祥、也就是杨老先生的父亲任团政治处主任。可惜的是这段光荣史无正文记載,杨先生认为这是抗战胜利的大事,应该调查补记。为印证此事,他已与几个同龄人共忆,力求补史遗漏。
六、后方医院就诊
山东长白山抗日根据地,承担着“红色走廊”的重任,新四军、八路军的许多领导、军备物资都要经过这里,根据地建制相对完善,对后方医院的情况,少见完整的记载。杨老先生回忆,长白山抗日根据地的后方医院,是1942年建在现西董镇大马峪村,院长叫王林。他的爷爷杨德荣43年初腿伤,是由杨老先生的母亲借孙吉庆家的驴送公公去大马峪治疗的;他本人43年初,脖子上生疮,也是母亲送他去大马峪后方医院治疗的。1944年,时年7岁的杨老先生,跟随本家叔叔杨济淳,去设在东峪村的长山县抗日小学读书(晚住小马峪村马用和家),同年秋,遇日本鬼子进山扫荡,他们在校长李桂林(后任淄博市教育局长)、教导主任刘敬先(后任省司法厅长)带领下躲至八柱台村,路上年幼的杨老先生不幸被日本手榴炸伤屁股,被送到已搬至西峪村的后方医院,院长仍是王林,主要医生有张、髙二位,卫生员,看护生多名,伤病员、医生都住在老百姓家,且大部分睡地铺。杨老先生记得那時钢八连的连長李长富也住院,他还经常去李连长的住处玩。待杨老先生出院后,医院又搬往回葫峪。
1945年春節前,时年8岁的杨老先生,带着同村西庵村头部受伤的表姑李宜兰去回葫峪医院找王院长、张医生医治。不久后,听说医院搬到了焦桥的东平村。清明前后,他头癣加重,正好一中队长苗荣之的爱人要去看病,家里联系让杨老先生跟她一起去东平医院找王林院长和张医生。到了东平,王院长己调走,院长换成了杨信团长的爱人,但找到了张医生及在西峪时的几个卫生员和看护生,杨老先生当时住在看护班,癣由张医生治疗,一个月后头癣就好了。住院期间,他到焦桥去看过戏,也看了袁子兰的豪宅。后来,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時,医院又搬了家,医生有的做了隨军医生,与西庵村相邻的芽庄村的蒋守汉,就是隨軍南下,后来还当了上海华山医院的院长。对这段亲历,他讲起来如数家珍、前后接续,看到后来有些记载有出入,他深感惋惜。
七、目染钢八连的好作风
由于杨老先生的父亲任钢八连政委(钢八连已改编为清西区独立团二中队,杨延祥将军是时任政委,但人们仍习惯的称二中队为钢八连,杨延祥将军也被延用了政委称号),他和钢八连的许多领导都很熟悉,认识的有连长张方盛(也写作张方胜)、副连长李长富和后來任指导员的杜俊,见过他们在白云涧村南树林里以身作则严格练兵的场景,也见过他们与战士同吃同住的艰苦作风,因那时他年龄小,记住这些人和场景实属不易!他的父亲杨延祥,当时是连政委,一生坚守着钢八连艰苦奋斗的作风,一生不烟少酒,实行供给制時,即使每月仅5元津贴,还每隔2一3个月给他寄5元上学费用。1972年他与父亲共同生活两个月,父亲仍不烟,只是睌飯時喝杯竹叶青酒,作为钢八连政委,官兵一致,艰苦朴素、英勇奋战的硬作风保持了终生。杨老先生也秉承了父亲的光荣传统,一生淡泊名利,每次回老家,都是轻装简行,都去钢八连将士牺牲地凭吊他的伯伯、叔叔们。
八、担任儿童团团长
抗日战争時期,长白山抗日根据地在党的领导下,逐渐健全了县区村政权组织,据杨老先生所知,县長先后有马函三、李子久、朱舒忱,县委书记有宋乐生、张维滋;毕茂林(杨老先生的岳父)先任区农委委员,后长期仼区长,其后是刘旭东,与毕茂林、刘旭东搭配的区委书记是杨竹亭、马玉基;各村有支部书记、村长、妇救会长、自卫团长(后民兵队长)、儿童团长、姊妹团长。他所在的西庵村的支书曾先后有王允然、李慎端、孙维凡担任,村长由李生本、杨德荣(他祖父)担任,妇救会长是李桂兰(他母亲),民兵队长先后是李学美、孙迊江,儿童团团长先是李学勣(又名李笑星),同村的李学广、李学密、杨济淳、李宜昕、孙迎浦等都积极参加站岗放哨的儿童团活动。46年初西庵村的儿童团长是杨斯润,副团长是李宜赢,指导员是年方9岁的杨斯昌老先生。1946年秋西庵、白云涧两村的儿童团合并,杨斯昌老先生因他面对国民党兵的毒打,始终不向敌人吐露根据地秘密,赢得组织和群众的信任,他担任了西庵、白云涧两村合并后的儿童团团长,小小年纪,也参加了解放战争,在部队所在地的村头、路卡,站岗放哨、查路条、送情报。
村长、甲长主要为八路军筹粮筹款敛给养,组织民工支前,组织民户大生产,组织拥军优属,为军烈属代耕;妇救会主要是缝軍衣做军鞋做动参、组织识字班提髙妇女觉悟;民兵主要是站岗放哨,协助八路军作战;儿童团、姊妹团主要是协助民兵站岗放哨查路人。
杨老先生说长白山的这条红色通道,走过新四军、八路军的许多大干部,由于当时保密需要,都不能说他们的名字,他就听说徐向前司令也从此走过。
杨老先生深情的说:“现在看來,長白山的光荣抗日史,是山东抗战史、乃至全国敌后抗战史的重要组成部分,这里的抗日根据地创建早、组织健全,从来没有失守过,这里的人民,年轻的从军抗日,家里人拥军拥属,佳话颇多,这些都需要我们后人做深入研究,做到以史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