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案记 | 林文:让司法的温情抚慰残障儿童的心灵
发布时间:2025-08-25 16:17:52 浏览量:3
民法典明确规定父母对子女的抚养教育义务,这种义务不会因婚姻关系解除而消失,更不能因子女残疾而豁免。离婚阻断不了血缘亲情,血缘责任更不应因健康状况而打折。残障儿童作为未成年人与残疾人的交叉群体,其司法保护是法理与温情交织的集中彰显。当司法的触角延伸至社会最柔软的角落,法治便不再是高悬的法典,而是化作守护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
喧闹的世界如此安静2017年秋天,小杰的降生曾给阿峰和花花带来初为父母的喜悦。但这份喜悦很快被阴霾笼罩。几个月大的小杰对外界声音毫无反应,也迟迟未能咿呀学语。直到将近两岁,焦急的父母才带着小杰确诊:先天性耳聋,因内耳软组织发育不全所致。这意味着小杰将永远生活在无声的世界,也无法自然发声。
晴天霹雳般的诊断,耗尽了家中积蓄为小杰治疗,也消磨了阿峰和花花的耐心与爱意。无休止的争吵成了这个家的常态,而小杰,因听不见,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懵懂地看着父母。2020年4月,阿峰与花花协议离婚。协议约定,小杰由母亲花花抚养,但暂随父亲阿峰生活至7周岁,届时由花花接走。
2025年春节后不久的一天,作为法官的我被动参与到了小杰的人生。春节后的法庭总是异常繁忙,离婚案件也进入高峰期。记得那天,我一早来到法庭便收获几个棕色“大礼包”,第一个卷宗便不由自主地使我眉头紧锁,心头一沉。
小杰的父亲阿峰长期外出务工,小杰平时主要由祖父母照顾。2024年小杰的爷爷因病去世,奶奶因此身体每况愈下,已无力照顾小杰。2024年11月开始,阿峰以每月3000元的工资聘请懂手语的保姆照料小杰日常生活,并负责教小杰手语。2024年9月小杰年满7周岁,按照离婚协议,小杰7周岁后应由母亲花花抚养,然而花花并没有接走小杰。于是阿峰起诉花花履行抚养义务,并要求花花支付自2024年9月起至小杰交由花花抚养之日止的每月3000元特殊照顾费和2000元的抚养费。
虽然没有接触过阿峰和花花,但是从起诉状的描述来看,我感觉双方极有可能都视小杰为“累赘”,恨不得将小杰推送给对方,我似乎能感知年仅7岁的小杰是多么伤心和无助。
曲折送达为调解牵线坚持调解优先,实现未成年人利益最大化,是办理抚养权案件的工作原则。从小杰的特殊情况来看,调解无疑是降低原生家庭对其伤害的最佳方式。
我迅速联系了阿峰,他态度坚决,要求花花接走小杰。然而,花花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找到花花,成了调解工作的关键。邮寄的应诉材料被原封不动退回,注明“当事人外出务工”。我们驱车前往花花所在的村子,在村干部协助下找到她的娘家,却只见铁锁把门,尽管如此,我和助理还是不死心地敲了敲大门,里面没有回应。我们将联系方式留给村干部,期盼能有回音。
到花花家送达
日子一天天过去,仍然杳无音讯,案件不得不重新排期。如何能联系上花花成了团队时刻牵挂的难题。一次开庭结束,天正好下雨,我和助理异口同音地说:“走,去送达!”果然雨天花花的父母不得不歇在家中,这一次我们赌对了。再次来到花花的村子,熟悉的巷子,熟悉的房子。进门环顾四周,花花家的陈设很简易,水泥砖砌成的墙壁保留了最初的模样,家中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说明来意后,花花的母亲瞬间情绪崩溃,泣不成声。待其情绪稍定,我们耐心沟通,终于征得同意,用他们的手机拨通了花花的电话。电话通了!我们告知了案情,并将材料留置。回到法庭时,早已过了饭点,饥肠辘辘,心中却因这小小的进展而稍感慰藉。
家庭教育指导促责任回归开庭当天,被告如期到了。案件仍然棘手。阿峰坚持认为自己无力抚养小杰,希望花花依离婚协议将小杰带走。而花花则认为自己需外出务工,无法照顾小杰,且其所在地缺乏聋哑儿童特殊学校,认为小杰留在阿峰处,有现成的保姆和教育条件,更为适宜。双方都希望对方抚养小杰,小杰的存在仿佛就是一个沉重的担子,双方都想逃避这份沉甸甸的责任。
开庭调解
对于原被告怠于履行监护人家庭教育主体责任的态度,我依法向双方当事人发出《家庭教育指导令》及《家教教育责任告知书》,强调家庭教育不仅是家事也是国事,是写入法律的。孩童时期是培养小杰建立自信的关键时期,比常人更需要父母的关心关爱,父母是子女的第一责任人,监护责任不因离婚而消除,阿峰、花花应切实承担起家庭教育的主体责任,加强亲子陪护及时关注小杰的心理和情感需求,给予孩子必要的关爱,帮助其更好地融入社会。
在双方认识到自身责任的缺失后,我和团队成员采用“背对背”调解方式,深入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经济状况和生活难处,努力寻找平衡点。最终阿峰同意继续抚养小杰,但前提是将小杰的抚养权变更为他本人,且在小杰成年前,花花需继续承担部分的抚养费和医疗费。
阿峰小杰是我的儿子,我不会放弃他,但既然养了他,抚养权必须是我的。
阿峰的话,虽带着一丝执拗,却也透出为人父的责任感。
花花我虽然不能陪在小杰身边,但我也会努力工作挣钱的,为他以后生活、治疗出一份力。
你们的考虑是对的,这也有利于给小杰提供一个稳定的学习生活环境。我想小杰如果能听见的话,应该会很开心。
调解结束,阿峰和花花如释负重。他们主动地与我握手,感谢我给予孩子一个不错的安排,在场的团队成员也如释重负。卷宗合上时,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小杰”的名字上,仿佛为这个曾在无声世界里孤单徘徊的孩子镀上了一层暖意。
司法的意义,从来不只是冰冷的条文与判决,更是在每一次不懈送达的泥泞小路上、每一次耐心倾听的促膝长谈中。小杰的故事里,我们看到的不仅是父母责任的回归,更是司法温情对“残缺”的温柔托举。残障儿童的成长之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只要家庭不缺位、司法有温度、社会有担当,每一个“小杰”都能在爱与责任的守护下,听见世界的善意,触摸生活的光亮。这,便是司法温情最深沉的注脚:让每一个孩子,无论是否健全,都能在法治的阳光下,拥有被珍视的权利、被守护的童年,和向阳而生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