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亲子鉴定中心遇到的毁三观的事(完结)
更新时间:2024-10-21 22:00 浏览量:11
那天,一个老人带了很多人来到鉴定所,第一句话就是:「邓医师,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事实。他们就算再砍我十刀都没事,我担不起强奸儿媳妇的恶名。」
从我执业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DNA鉴定师行业的底线就是坚持真相,这也是对委托人和司法体系最大的负责。
在这几十年里,无数人求我更改结果,有人用钱贿赂,有人卖惨求告,其中我最反感的就是道德绑架的人。
他们的经典话术是,「你是说了真话,但你让别人家破人亡,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这一次,我遇上了一家子擅长道德绑架的人。
1
老人个头只有一米六,身材干瘦,面部颧骨突出,两鬓有些白发,约莫六十岁上下年纪,但他说话时一字一顿,很有气势。
根据之前电话咨询时的信息可知,这老人名叫卞远,是当地镇办打米厂的退休厂长。
他这次来鉴定带了不少人,身后站着的中年男人是他儿子卞强,旁边抱孩子的老太婆是他老伴,那孩子是他孙子康康,也是这次的鉴定对象。
除此之外,还有个穿着白衬衫、夹皮包的高个中年男子,那人身份不明。
卞老头与我握手寒暄后并没松开,又介绍说道:
「我坚定的相信我们国家的鉴定体系,你们一定能做出公正的测定,所以我把我们村顾主任也请来了。让顾主任给我做个证明,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做过任何请托和篡改。」
我笑道:「这个您放心,我们鉴定所要对结果负责的,最后给您出的鉴定报告不可能有假。」
之后我便安排小杨过来抽血取样,当针头扎在手背的时候,卞老头和小男孩只是稍微皱了下眉头,都快三十岁的卞强却害怕的咬牙闭眼,几乎要哭出来,这种场景着实让人好笑。
在这过程中,我发现来的几个人除了卞强,似乎每个人身上都有新鲜伤口。
卞老头苦笑道:「这丑事说来,真的让邓医师见笑。我这伤还有顾主任身上的伤,都是我们家那个儿媳妇徐氏拿刀砍的。」之后,他便简单说了当日的场景。
卞老头一家是皖南霍邱县众兴村人,一周之前,他们到村委大院评理。
村里当天为了过端午节新杀的肥猪,顾主任和屠夫正在院里割肉准备分给村民,却不想这些尖刀成了他们一家打斗的兵器。
卞老头的儿媳妇许红进院以后抄起了案板上的丁字钩和剔骨刀直接向卞老太刺来,卞老头怕老伴受伤,一把将其推在人堆里,然后又拿起地上的剁肉刀挡在身前。
许红手里的剔骨刀头尖刃薄,刀锋锐利,民间又叫剥皮刀,极易伤人,村委大院当天忙活的人虽然多,却没人敢上前阻拦,只能远远的口头劝架。
许红见卞老太躲在人群里,并不停留,她直接追到了人群里举刀就刺,院子里帮忙褪猪毛的七八个婆子媳妇哇的一声散开,吓得都向村民活动室跑去,生怕伤到自己。
卞老太跌在人群里,跑的时候脚慢一步,正被许红抓住后衣领,眼看着就要将剔骨刀刺向她后背。
幸而这时候顾主任拿着毛竹杆进来,打掉了许红手里的剔骨刀,尽管如此,刀头坠地的时候还是磕到了卞老太的小腿,鲜血流了满地,卞老太吓得脸色煞白,口中本来大喊:「杀人啦,杀人啦……」现在却连声音都发布出来。
许红看到顾主任后,便满脸是泪求他做主,表示自己必须与卞强离婚,并且声称自己被卞老头强奸了,这些年生不如死。
谈到这里,卞老头敲着桌子告诉我:「邓医师,我承认儿媳妇在我们家过的不好。但我跟你发誓,我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要是我说谎,我断子绝孙,先人地下不得安宁。」
我笑道:「我们国家的司法系统尊崇无罪推定原则,如果没有证据,别人赖不了您的,您放心。」
卞老头苦笑道:「法律上是这样规定的,但是农村里不是这样的,村子里那些人听到一点闲话都能传八里地,我做了一辈子厂长,脸面比命重要,现在半截身子入土了,还被人传那种话,不如让我死了好。」
当天许红吼出「卞老头强奸自己」的时候,村委大院里至少有十几户人家都在,可以说天黑之前,全村老少都会知道这件事。
卞老头当时气的脸色发黑,差点晕过去,他拿起七八斤重的剁肉刀就要去砍许红,仍然是被顾主任夺了下来,争抢过程中,许红趁机用手里的丁字钩将卞老头的后脖颈到胸膛划了一道大口子。
当时顾主任去阻拦,结果自己胳臂上也被戳了个血窟窿。
顾主任将两人手里的刀具都扔给屠夫之后,指挥众人将两方拉开,然后喝问许红有什么证据,空口白牙污蔑父母长辈是要遭雷劈的。
许红此时已经沾了一身猪血和人血,她两眼通红,咬着嘴唇,竟然说不出话来。
卞老头质问许红道:「我儿子卞强是对你不好,不过原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娶你之前,你天天跟初中里那些小痞子混,早就被那些小痞子强奸过,身子本来就不干净。
我们家不嫌弃你,给你姥姥姥爷二十万彩礼娶你过门,又张罗给你在村里盖别墅,给你买车,我跟老婆子自己单独住祖屋,又不跟你们年轻人住。
付出这么大代价,不就是我儿子不太聪明,想让你好好带着他过日子么!你现在觉得自己有钱了,了不起了是么?」
顾主任让妇女主任拧了手巾给许红擦拭血污,然后自己也说道:「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今天毁了你公公的名声,却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
正在此时,许红突然恸哭起来:「那孩子康康,就是卞老头强奸我生的,孩子就是证据,卞强根本没有生育能力。」
此话一出,卞老头暴怒道:「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要毁了我孙子的名声,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妈吗……」
当天众人吵散,事情果然如卞老头所料,不论他如何解释,村里所有人都传说卞老头的孙子康康是他强奸儿媳妇许红生的。
几次传播后,村里的人越说越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见到了卞老头用绳子将许红捆住手脚那晚的行事。
其中还有个坚定不移的论据:卞家上下儿子女儿都跟卞老太一样有些轻弱智,只有卞老头和康康是正常人。
这里面最深信不疑的就是卞强本人,他已经在家里打爹骂娘闹过无数次,康康每次求抱,都会被卞强一把推到地上,摔得孩子一身青肿伤痕。
为了让这个家不散,卞老头这才想起了亲子鉴定。
2
送走卞老头一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
小杨偷偷问我:「我怎么感觉他们村里人说的有道理,刚才我留意了下,确实只有这孩子和他正常,那老太婆和儿子看起来都神经兮兮的。」
我说:「第一我不相信经验,我相信科学;第二我永远不相信人嘴里说的,我只看他怎么做。」
小杨:「那您觉得这卞老头是冤枉的么?」
我点点头:「也许吧。毕竟主张亲子鉴定的是他,而且刚才那两人表现的性状,隔代遗传可能性更大。」
就在此时,顾主任突然又折返回到了鉴定所,他刚才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现在突然来求道:「邓老师,真的是要来求求您了!」
我让他别慌,在沙发上坐下说,又让小杨去给他倒了杯水。
顾主任面带羞愧,说道:「康康这孩子其实根本不用验,第一卞老头干不出那种浑事,第二也可能不是卞强的,康康应该是镇上一个叫帅杰的小痞子的,我从许红和卞强结婚那天就知道的,也怪我……」
这段话我没听出他找我的目的,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顾主任谈起了七年前的一段往事。
当年八月处暑日,卞强与许红结婚当天,卞家基本上包圆了镇上所有的小轿车,前前后后45辆从众兴村一直开到闸北村。
卞强穿着西装,抱着红花,在一众青年男女的簇拥下敲响了许家的大门,前后扣门数次,始终没有听到门里的响动,连一个要红包的声音都没有,只有房门紧闭。眼看日上三竿,吉时将至。
事实上,在屋子里堵门的正是顾主任。
当时他搬了把椅子抵在门上,身体贴门坐着,而他的面前跪着一男一女,男的是帅杰,女的是许红。
许红本来已经答应出嫁,结果结婚当天早晨,帅杰带着两个小痞子闯进了许红家门。
在帅杰的指使下,那两个小痞子将许红的外公外婆堵在了楼梯间,帅杰自己则去挑动新娘逃婚。
按照顾主任后来分析,一来许红见过卞强,本来就不想嫁给弱智当老婆;二来许红初中时曾被帅杰强暴,心中自认失身于对方。
在帅杰的反复鼓动下,许红最后竟然同意弃婚逃跑,两人正要出门,被顾主任撞个正着。
顾主任作为地方村官,这次是受许红外公外婆请托来做鸿爷(女方证婚人别称,取鸿雁传书之意)的,主要任务就是陪着女方出嫁,婚后女方如果受委屈,鸿爷是要出来说公道话的。
顾主任撞见后大声斥责,帅杰带来的两个小痞子立刻抄起板凳砸向他,却被身高马大的顾主任一脚一个踹到了墙上,那两个小痞子都被打掉了门牙,满嘴是血,不敢上前。
帅杰一扯许红,两人扑通跪倒在地,求顾主任放他们走。
顾主任大声问许红:「你这一走倒是容易,但你外公怎么办,之前治病花的十几万元都是人家卞家出的,你走了,你外公把命赔给人家吗?」
许红哭道:「从小到大,我外公从来对我都是非打即骂,我凭什么要为这个老家伙卖身!我才不要嫁给傻子呢!」
顾主任喝道:「你个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从小你爹跑了,妈死了,你外公外婆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把你养大,现在你怎么这么不孝。你外公外婆养你娘那是义务,那么大年纪了,养你凭什么?」
听了顾主任的责骂,许红语塞,她在这件事上也觉得自己错了。
双方僵持了不到半小时,外面就听见人声车声响成一片,接着就是卞强在众人簇拥下来敲门,外面问新娘子要什么红包。
此时屋内许红回头看了一眼帅杰,口说:「对不起,我不走了!」然后缓缓站了起来,只剩帅杰满脸是泪的跪着。
顾主任看着新娘点头鼓励。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顾主任连门带人一起摔在地上,帅杰也被贴着喜字的木门砸晕。
外面进来的卞强骂骂咧咧道:「你们都干嘛呢!也不看看几点了还不开门,我爹都打电话来了。」
顾主任从地上爬起来强笑道:「是我堵的门,你这不是还没给鸿爷吃果钱呢,我能让你把新娘接走……」
虽然经他一番插科打诨,卞强没有顾上计较,各自玩笑一阵,扶着泪痕未干的新娘乘车而去。但是来的村里人都不是瞎子,地上分明躺着帅杰,大家都是看见的。
自卞强许红结婚那天起,村里便一直盛传许红结婚当天还在和帅杰偷情的事。
顾主任之后几次趁许红回娘家的时候上门,发现每次帅杰也都在,特别是后面有康康之后相聚更是频繁,他心中早就认定了二人关系不正常。
谈到这里,顾主任有些尴尬的说道:「邓老师,实不相瞒,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请您帮忙改个结果,许红是打定了要离婚跟帅杰过的,她已经完全不要康康。如果你验出来不是卞强的血脉,那康康这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问道:「死路一条是什么意思?」
顾主任叹了一口气:「其实,刚才卞老头话只说了一半,他可不止是为了保全名声,他就是想逼死许红。」
当天许红和卞家几个人在村委大院打完架,其实第二天就去了顾主任他们家讲理,卞家和许家在村里的长辈都到齐了。
卞老头用言词逼住了许红,双方最后定下来的约定是:
顾主任陪同卞家人上北京找顶尖机构做亲子鉴定,如果鉴定结果显示康康是卞老头的儿子,那卞家就无偿答应许红离婚;
如果康康不是,那就是许红说谎污蔑长辈,许红就要赔偿20万彩礼才能离婚;
如果康康甚至不是卞强的孩子,那许红就要领走康康,连彩礼带抚养赔给卞家50万元。
事后顾主任曾经问过许红是怎么想的,许红先是坚称康康就是卞老头的种,最后就趴在顾主任怀里痛哭,说如果真的欠卞家50万,她就带着康康一起投河。
顾主任小心翼翼的对我说:「邓医师,我也不想冤枉卞老头,也不想让许红死,她在卞家确实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我只求你无论如何都要裁定康康是卞强的儿子,保住他们母子两条命!」
我摇摇头,一口回绝道:「对不起,我们鉴定所不能坐这种事!我们只能尊重事实。」
顾主任之后跟我说了整整一小时的人情,最后丢下一句:「难到你想让他们母子死吗?」然后才恨恨离开。
他以为拿生死就能绑架鉴定师,却不知在鉴定师这里,生死本来就是常事。从来不是鉴定师冷血,而是事实冷酷。
一个鉴定师所有的热情都只能献给追求真相。
3
许红远远比我想象的年轻,看起来像个十几岁的小孩。
就在送走顾主任之后,我准备下班回家,正当我在停车场取车的时候,一个姑娘拦住了我,她说自己就是下午鉴定所来的那家人的儿媳妇。
在此之后,她请我到不远处的商场喝咖啡。
许红下面穿着一条黄裙子,上身穿着白衬衫,脸上有几道血痕,身材极瘦,看着不超过80斤。
她问道:「鉴定结果是怎样的,康康那个孩子是他们家的么?」
我回道:「没那么容易,出结果得两三个星期。」
许红道:「那还来得及……」话音未落,她突然做出了要跪下的样子,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将她撑起来,口中赶紧说道:「你这干吗?你要是这样,我现在就走!」
我环顾四周,幸好商场人不多,店里只有两三个人,没太引人注意。
许红这才坐下,我接着道:「先跟你说清楚,我们鉴定所只对结果负责。如果康康是卞老头的孩子,那就必定验的出来,我们也一定会照实出具结果。到时候,你可以直接去法院起诉卞老头强暴了你。」
许红摇了摇头:「不是,卞老头没有强暴我,那几次都是我自愿的,告不了的。」
听了她的话,我再次打量这个姑娘。她确实太年轻了,身形娇小,皮肤白皙,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显得稚气未脱,但两只眼睛却又青又肿,不知被多少眼泪浸湿过。
许红看着我半晌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过去七年,我是真真生不如死。」
许红出嫁那天,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她虽然不喜欢有点轻弱智的卞强,但三个头磕下去也确实认命了。
更何况新房确实如卞老头所说,装修的如同乡野别墅一般,上上下下空调电视家用卡拉OK一应俱全。那一天,她真的是想好好过日子的。
当天晚上洞房,许红与卞强被众人送进新房,外面院子里和打谷场上连开五十桌流水席,基本上都是卞老头经营打米厂时攒下的人脉,甚至连县里的一些基层官员也到场了。
众人正觥筹交错喝的天昏地暗,卞强突然站在楼上打开了窗户,大声质问在应酬陪酒的卞老头:「爹,你不是说第一次搞女人会流血么,她怎么不流呀!」
当年许红只有16岁,中考结束来与卞强结婚。她那时正躺在床上,刚刚发生完房事,突然看见卞强脸色不对,然后就看他转身打开窗户,当着所有几百号宾客的面问出了那样的问题,下面的宾客里甚至还有一桌是许红的初中姐妹。
羞愧和耻辱一下子拥向许红,顿时眼泪唰唰往下流,她将头埋进枕头里,只想永远不见其他人。
底下众宾客一阵哗笑,有轻佻的年轻男生叫道:「卞傻子,是不是你不会那个呀!让你爹好好教你呀!」
卞老头一摆手,赶紧制止了儿子再问,但是从这天起,村里就有了许红结婚前曾经被强奸的传闻。
许红也终于认清,自己确实做了傻子的老婆,每次路上遇见以前的好姐妹,即便对方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她也装作没看见赶紧避开。
其实,卞强虽然人不聪明,脾气暴躁,但也不算真正的恶人。在过门的半年时间里,卞强处处听许红安排,自己在以前的打米厂跑运输天热只喝自来水,舍不得买饮料喝,却舍得给许红买上千块钱的衣服,许红也很感念。
但卞强却有一根软肋,他的亲娘卞老太。
谈到此处,我说道:「这个其实是很普遍的现象,轻智障人对母亲的依赖确实超过常人。」
许红放下咖啡,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盒子,打开之后是一个塑料密封袋,里面装着一节黑漆麻乌的东西,像枯木又像碎石,看不清楚。
许红惨笑道:「这是我的手指,我不会忘记那一天有多疼!」
我看着那节已经发黑的断指,像是被什么恶心东西哽在喉头,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许红,就有种凄凉的感觉。
许红嫁过去大半年后,她的肚子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卞老太的态度开始变得越来越恶劣,从最开始的堵着门大骂,已经发展到了每天拿着缝衣针,逮着机会就戳许红。
那时候夏天,安徽台经常播放还珠格格,但每次听到里面的主题曲,许红就吓得想跑,她不敢看饰演容嬷嬷的李明启老师一眼。
她的大腿、手臂、后背、脸上、脖颈都有卞老太戳下的针孔,甚至有一段时间,她只敢面朝床铺趴着睡,因为她不知道那个脑子有病的老太婆会不会戳瞎自己的眼睛,甚至连她的衣服、化妆品、洗面奶都被戳了很多针孔。
她多次想要从卞老太那里拿走自己家的钥匙,都会被卞强一顿斥责,「这是我亲娘,这房子是她盖的,你怎么这么不孝呀!」
许红在卞老太戳自己的时候,曾经还手打过卞老太一耳光。
她永远记得那天,卞强回家以后直接把自己从二楼推下去的场景。那天她摔在了鸡笼里,摔得满脸都是鸡屎,她扶着腰爬到井口边,实在是疼得没有力气拧真空泵的水龙头,只好用手抄废水池里的水洗掉了脸上的鸡屎。
洗完之后,她躺在太阳底下,两个多小时没人管她,身上的有些针孔已经流脓,苍蝇趴在脸上,她也没有力气去赶。
她闭着眼,远远的听见卞强还在叫骂:「你怎么能打我妈呢?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个死女人,这也是你娘你知道么?你以后再碰她一下,我就把你活剥了。」
那天,如果不是卞老头回家发现了许红,把她送进了医院,许红很可能就会连摔伤带严重中暑猝死。
卞老头后来拿走了卞老太的钥匙,并且教训了卞强,他甚至还向许红认了错:「你也知道小强不太聪明,他手下没有轻重,但孝心还是有的,你就看在他孝顺老娘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吧,他以后绝对不敢了!」
但事实上,卞老头和卞强一样常年不在家,他的话根本管不上用。
许红在家养病的半年,每天根本起不了床,只能每天喝镇上饭店送来的外卖菜粥。毕竟是17岁的女孩子,她在床上除了玩手机,只能学些涂抹指甲的玩意。
但是卞老太觉得她乱花钱,又不干活,便每天在门外叫骂不休,她为了不去听那些脏字,只好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大,希望能躲开。
却没想到,有一日送外卖的阿姨忘了关门。许红当时正在午睡,卞老太溜了进来,她看见许红睡得惬意,手指又涂抹的红红绿绿,又怨恨许红告状自己被卞老头痛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将许红的手慢慢挪到了床头柜上,又拿来了自己缝衣服裁布料的大铁剪,然后将许红的小手指关节挪到了铁剪上,然后用尽全力使劲一夹,一颗药粒似的手指节便掉落到了地上。
许红从梦中醒来大叫一声,疼得直接滚落到了地上,她看见地上那颗指头,又看看自己钻心疼的右手,鲜血染红了全身。她疼得浑身冒冷汗,哭的嗓子都哑了。
卞老太恨恨道:「你又不生孩子,天天把手指涂抹成那样,管什么用,我给你剪了吧。」
许红崩溃了,这一次卞老头无论怎么劝解,许红都坚决要离婚。
卞老太被卞老头打得满地乱滚,最后只能躲在儿子怀里委屈的呜呜痛哭,卞强跪在地上为亲娘求情,卞老头才算作罢。
就这样僵持了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许红躺在床上滴水未进,没有任何人来过问她,卞老头来说了一句话:「离婚可以,一个孩子没生就想走,二十万彩礼是要还回来的。」
许红再次屈服了。
那年冬天的一个中午,许红侧躺在床上,她本来正在睡觉,听到了门响,于是醒了但是没有睁眼。
开门的人掏出来一长串钥匙正噼里啪啦的开锁,期间伴随着咳嗽,她知道这是卞老头。许红仍然闭着眼睛在装睡,她不想听卞老头的大道理。
门开以后,卞老头缓步走到了许红床前,按照以往如果发现许红在睡觉,他就放下买的水果自己缓步离开,但是这一次并没有。
许红仍然闭着眼睛,正在纳闷,她突然感觉到有一只瘦削的手在摸自己的胸脯,顿时惊骇的想要喊出来。
就是那一瞬间,许红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她自己之前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能生下卞强的孩子,因为如果再生个孩子是更严重的智障,自己会对不起他。
但是,她如果不为卞家生孩子,她又交代不了。
许红任凭卞老头在身上抚摸,自己就是闭紧双眼,一声不吭,假装睡得昏沉。卞老头果然胆子越来越大,竟然从床头柜里掏出来避孕套,然后与许红发生了关系。
在此之后,卞老头多次趁着卞强不在家,偷偷在晚上用钥匙打开许红家门,然后与「睡着」的许红发生关系,但是每一次他都会认认真真的戴避孕套。
这可能就是后来,为什么卞老头能够一口咬定康康不是自己孩子的原因。
许红觉得这样不是事,有一次自己偷偷转身想要拿掉避孕套,却被卞老头发现。那天,卞老头自欺欺人的「秘密」被撞破了,他像是失去理智一样大骂许红「婊子」,然后再也没来过。
后来,许红与卞老太发生冲突,卞老头也熟视无睹。
那年春节,许红从绝望的深渊里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她在姥爷家里又见到了初中时的男朋友帅杰。
谈到此处,我不禁诧异道:「帅杰不是小痞子吗?」
许红苦着问我:「是不是卞老头跟你说的,帅杰当然不是小痞子,他在我们那届初中中考是全县第7名。」
我接着问:「那抢婚是怎么回事?」
许红道,那天早晨她出嫁,帅杰带着也是年级前几名两个初中室友一起上门要带她走。
本来许红是不肯答应的,但帅杰提起了,两个人曾经要一起上大学的约定,许红当时一下子哭了出来,这真的是她一生的梦想。
但是被顾主任堵住了门,后来她为了外公外婆自己放弃了,然后嫁到了卞家。
许红再见到帅杰的时候是三年后的春节,当时她被卞家人折磨的半死,趁着春节躲在了外公外婆家里,在从小长大的村子里又遇见了帅杰。
她那时候就像是井底绝望的鬼魂看到了绳子,无论如何都要抓一把。
作为一个女孩子,她没有其他的东西,只好用身体留住对方。
那天之后,帅杰告诉她自己虽然才大一,但读的算是好一本,而且自己已经可以在电池厂实习,每个月有四千多的实习工资。两个人约定,只要帅杰毕业工作,她就去投奔他。
她觉得帅杰就是她的神。
回来之后不久,许红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再后来就生下了康康。
我问道:「所以康康其实是帅杰的孩子?」
许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天跟帅杰好了后,因为没有戴避孕套,我回家又跟卞强发生了关系,我实在是怕了卞老头,他的精明你可能不知道,真的让人特别恐惧,他绝对会去找卞强算日子的。」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见了这么多人,听了这么多话,我已经对所有的「真诚」和「感情」都抱有怀疑。
所有的语言都来自人嘴,所有的嘴巴都有主人,这个世上每一句话都烙印着「利益」二字,每一个坚持真相的人也注定要背负骂名。
我问道:「你是想让我给你开假证明?」
许红摇摇头:「不是,我想让你提早告诉我结果。如果康康不是他们卞家的,我能尽早躲开,帅杰今年毕业,他已经在东莞的电池厂签约工程师,我要去找他。」
我问道:「如果孩子不是他们家的,你又走了,你觉得康康会是什么结果?」
许红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对不起这个孩子,不过我自己现在想活。」
那天,谈到最后全是她的眼泪。
四、鉴定结果
结果出来那天,小杨一直在笑,她说她想不通。
我按照约定将鉴定报告寄给了顾主任工作的村委会,由他出面向两家公布结果。因为后来顾主任代表村里对我又委托了其他案子,所以我们建立了不错的联系。
后面的事基本上就是顾主任转述给我听的。
那一日村里收到鉴定报告,顾主任将当事人以及许、卞两家的族长和几位大伯全都请到了村委会,然后拆开信封,当众读出了两份鉴定结果:
「……依据DNA结果分析,不支持卞强与卞康康存在亲子关系。」
「……根据DNA鉴定结果显示,支持卞远与卞康康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众人无不大哗,也就是说卞老头就是康康的亲爹,许红可以按约离婚,然后也不用赔偿五十万了。
鉴定报告刚刚读完,卞老头便当众声称要起诉北京中正司法鉴定所以及我本人,他认为我们做假证明,却被顾主任当众拆穿。
顾主任又拿出了另外一份来自安徽省某地方鉴定所的鉴定报告,这一份鉴定结果与我们给出的结果完全一致。
这里想补充下来源,其实我们做鉴定师的虽然「冷血」,但并不是没有是非观。
上次许红找我那天,我跟她一直聊到深夜,给她做了很多分析。简单来说,就是让她找顾主任帮忙偷偷取样(未经当事人同意,法律不鼓励)另做加急鉴定,抢在我这边结果到达之前做好准备。
当时,我们预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康康不是卞家的孩子,这样她可以逃走,并且按照我给的联系方式找儿童救助机构保护康康,防止被卞家人伤害。
顾主任将两份结果一模一样的鉴定报告放到了两家人面前,卞老头还想争辩,却被他儿子卞强一脚踹翻在地,这一次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卞老头从地上爬起来时说的那句话后来成了当地孩子的流行语。
卞老头说:「我是你爹,我睡你媳妇不是应该的么,你这个不孝的孽障!」
当天众人散后,卞老太和卞强将老头撕得一身伤,并且还赶出了家门,卞老头在厂里住了一个多月才回家。
事情过去半年之后,顾主任还跟我打电话做过揭秘,这也是卞老太在村间闲扯时自己说出来的。
原来,卞老太之所以憎恨许红,就是因为许红教会了卞强用避孕套。卞强把这件事告诉她后,她心里只模模糊糊知道不是好东西,但具体原因也说不上来。
那时候卞老太拿针戳戳戳,其实早就把那些避孕套戳破了,她想让许红给她生个孙子,却没想到最后给她生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