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狗

更新时间：2025-03-12 11:01  浏览量：1

文 | 不见不散 图 | 视觉中国

一

送多多上门那天，我妹妹和她男朋友小贾背来一个花里胡哨的大包，里面有若干中包、小包，计有食盆、水盆、狗粮、狗零食、狗磨牙棒、狗绳、狗垫、狗玩具、狗香水、漱口水、狗背心、捡屎袋、捡屎叉……

小贾后来解释，之所以带这么多装备，是为了降低我们照料多多时的不适，比如给它的饮用水里兑点漱口水，就能保持多多口气清新，近距离嬉戏时，就不会熏到别人；再比如粪叉，方便我们清除便便，不用弯腰，也不会脏手。

其实，多多的装备不止这些，但小贾和我妹妹也在纠结，把那些家什全部拖来，反而会增加我们的不适。完全出于好奇心作祟，我尝了一下狗粮，一粒黄豆大小，干干涩涩，锯末一样，仔细品有点腥膻，满足生命体征的食物而已，干净卫生倒是真的。

小贾说，一定不能让多多吃人的饭，因其味道太好，狗吃惯了就不吃狗粮了。人的饭里面还有骨头鱼刺之类，会划破狗狗的食道……在我的记忆中，邻居的土狗吃的都是家里的剩饭。

早就想到，现在养狗和我小时候不是一回事儿，但没料到，差距如此之大。

在阳台上找了个合适的地儿，铺上狗垫，摆上食盆水盆，多多就这么安顿下来了。

在我家吃了顿便饭后，他俩就直接去度假了，在无宠物陪伴下，去满世界撒狗粮，且并没有主人与爱宠分别时的依依不舍、百转千回。多多摇着尾巴跟到电梯口，被小贾一顿训后，垂头丧气走了回来。

多多是条比熊，身量不大；我妹妹脾气火爆，主人如此，料多多想不乖都不行。基于上述原因，下午出门时，我并没有按照妹妹说的把多多拴起来，而是让它在房间里自由活动。

晚上回家，多多果然没有辜负我的信任，除了阳台上有摊尿渍，房间里一切如常。两个女儿花生和毛豆回来后，迅速和多多打成一片，家里才真正热闹起来。

搬了新房后，老婆就酝酿着养条狗，憧憬着每天牵它到楼下公园，在草地上训练它叼飞盘。一人一狗，成为别人眼中的运动“网红”。

女儿们尤其开心，之前去姑姑家，主要就是找多多玩。能玩到多疯？听小贾说过，每次她俩走后，多多能自闭一个星期。

现在多多直接上门了。毛豆兴奋地问：“我们能收养它吗？”嗯，这也是借多多养几天的本意。家里人都想养狗，可以先练练手。要是人宠之间能适应，要么买条狗，要么就和妹妹商量，直接把多多据为己有。

后来得知，我妹也是这么想的，趁这个机会，顺势把多多送出去。兄妹各怀心事，可当时谁也没有先说出口。

当晚的高潮在给狗洗澡中结束，毛豆特地用吹风机给多多吹干，狗香水一时不知放在哪儿了，她顺手拿妈妈的高级货开喷。于是，老婆珍藏多年的、一年也难得喷上一次的名牌香水，就先用在了多多身上。

还别说，牌子货是不一样，被多多甩来甩去，香味尤其突出，我们感受到香水前调的清新活泼，如同清晨的露珠滋润着初绽的花朵；后调的深邃迷人，如同夜晚的星空般引人遐想无限。

阳台没有空调，晚上会热，我们紧急把狗窝转移到儿童房，放在花生、毛豆的小床旁边。一夜好梦，全家都沉浸在“如今我家也有狗”的满足当中。

二

第一次遛狗，还是很兴奋的。大清早起床，收拾停当，我便以左手持粪叉、右手拽伸缩狗绳、腰间别着捡屎袋的造型，带着多多出门了。

大清早遛狗的邻居还真不少。新建的小区，邻里都不太熟，遛狗真是种不错的社交方式，单论找共同话题而言，比遛小孩效果都好。

到了室外，多多满地撒欢，和狗同胞互相打量，闻闻彼此的气味，追追捡草籽吃的小鸟，见到草丛、柱子就随地大小便，我则不慌不忙地用粪叉把狗便便叉进捡屎袋。

白天我们还是把多多锁在房间里，水、粮、玩具都备好，晚上回家，又是兴奋的玩狗时间。

晚饭时，多多躲在桌子下面，脖子伸得直挺挺的，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运筷如飞。在多多的凝视下，毛豆同情心大发，扔了一片香肠给它。规则的崩塌就是从那天开始的，鸡骨头、鱼肉、苹果，每个人都有意无意给多多扔了点儿东西当零食。

当晚，轮到我老婆遛狗，出去没多久，她就回来了——楼下的公园居然不许遛狗。原本她以为公园是遛狗的天堂，跟保安聊过才知道，只有少数公园可以遛狗。于她而言，狗叼飞盘梦碎。

早上多多拉过便便，她去遛狗时，也就没带啥装备。不承想多多在小区里便意大发，又拉了一坨。还好物业想得周全，有专门的盒子、旧报纸提供给狗主人，但她还是无法接受，所以，她特地上来，叫我下去善后。

花生和毛豆很愿意遛狗，但也很介意给狗捡屎，用粪叉都不行。说好大家共同承担的遛狗任务，就又落在了我身上。

小区里那帮狗也是参差不齐。有甩着一脸大鼻涕，疑似流感患者的狗狗；有从来不洗澡，看着就很腌臜的狗狗；还有个子不大脾气不小，见谁都想咬的猛犬。偶尔遛一两次还行，每天都出去，还要两次，多多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就这样，才三天时间，我就开始想妹妹了。足足72小时，作为狗妈妈，她居然一直对多多不闻不问，是玩疯了吗？还是根本就不想？

试探性地给她发了几张多多的美照，告诉她多多很乖，和花生、毛豆玩得很开心。她一天都没有回复。晚上临睡前手机嗡嗡响，打开一看，她发了一个“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冷淡与应付。

三

可能吃多了乱七八糟的食物，接下来的几天，多多排便不太规律，还窜稀，粪叉已经不起作用，必须趴在地上，用废报纸擦。每次遛狗，都要等多多拉完了才回来。

即便如此，意外还是发生了。那天，老婆因为清洁客厅，就把多多关在儿童房，等她打扫完毕，打开儿童房的门，看到一层褐色物体顺着门的轨迹，画出一个半圆。

是多多躲在门后拉便便，一推门正好抹匀。老婆狂吼我的名字时，我还在床上，以为她看到蟑螂了；花生和毛豆也跟着尖叫，我想这是着火了。等我弹射下地赶至现场，才知道，原来是多多拉便便了，多大点事儿。

才几天时间，对跪在地上擦便便，我已很有心得，然而，今天的不同在于，门扇下面也有，非常刁钻的位置。原木地板，雪白的门扇，最新的装修，老婆交代一定要恢复原样，于是我擦了一上午。夏天的缘故，地板擦净后，余味还是持续了几天。

多多很乖，平时很少叫，偶尔会呼噜两声。但再乖的狗狗，哪怕克制得再好，也是有情绪的，儿童房的便便，就是它在表达被关起来的愤怒。

好在发生这件事的第二天，妹妹和小贾就来接多多了。他俩情绪饱满，看得出来，这趟旅行很开心。我妹顺便问要不要把多多留下来。恕我们心胸狭窄，能容忍有情绪的亲人，比如花生和毛豆，但有情绪的宠物，不在容忍之列。

借狗的目的已经达成。我家承担不起养一条狗的责任。再想到之前阳台上那几盆先后枯萎的花，我们迅速认清现实，放下了对宠物的执念，知道自己只是叶公好龙。

我们还是会经常想起多多，时间久了，就忘记了过往的龃龉，只记得它当时的可爱。邀请我妹来家里做客时，也叫她带上多多。

每逢此刻，我妹就会趁机问我们是否改变主意，愿意收养它。结果就是，直到现在，我们都再也没有见过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