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散的朋友

更新时间：2025-03-09 23:10  浏览量：2

1999年秋，郑州化工大学的银杏大道铺满碎金。宽一抱着搪瓷缸往宿舍跑时，正撞见磊子蹲在开水房门口啃煎饼。搪瓷缸里浮着鲜红的几片番茄片，金环色的蛋花和两片碧绿的菜叶，那是食堂最后一份免费汤。

"又吃独食！"宽一夺过半张煎饼，冰凉的铝制饭勺在缸沿敲出脆响。磊子也不恼，就着他的搪瓷缸喝汤，油花在搪瓷掉漆处凝成琥珀。这个磕掉瓷的缸子从此成了两人的共有物，在图书馆占座时装满温水，看球赛时盛西瓜皮，熄灯后偷偷煮泡面时咕嘟冒泡。

2003年春，国企郑州化工厂筒子楼的走廊飘着煤球炉煮的饭香。宽一摸出钥匙开门，铁架床上的磊子正往简历堆里塞臭袜子。"今天面试怎么样？"宽一递过食堂打的醋溜豆芽盖浇饭，搪瓷缸在窗台积了层灰——他们现在用得起不锈钢饭盒了。

"中介说我们这专业在郑州没有什么化工企业的城市，适合去找一家房地产公司。也就是说没有凭专业找工作没有屁用。"磊子把醋溜豆芽里的红色辣椒丝挑出来堆在饭盒盖上。“那你怎么打算了？要不然这样，我去找找我们公司领导，你给我一份简历，做做工作，你干脆也进我们工厂得了。咱俩一起共进退。”宽一急切的说。好朋友磊子毕业三年了，一直和自己挤在一张单人床上住，晚上偶尔碰上行政处领导来查寝室，磊子就不得不到大街上瞎溜达。"你说了算么？你们这个破工厂一天到晚穿着油腻的工作服，你看看你自己整个一个蓝领工人，大学白读了，一个月三百块钱，还不够咱俩生活费。这样的工作，哥我宁缺毋滥。嘿嘿，前几天我投了一份简历给建业房地产，今天面试过了。是胡总亲自面试的。等哥混出头了，给你弄套内部价。"磊子的坚毅的眼神透过打开的玻璃窗深深的眺望远方的蓝天，眼睛里泛着希望的光彩。窗外的泡桐花慢慢悠悠的落下，一阵风吹来，粉红色的花飘落在简历上，盖住"化工机械与设备"七个铅字。

2009年楼市最疯的时候，磊子真给宽一弄到了特价房。售楼处沙盘前，穿西装的磊子指着飘窗比划："这面墙我让工程部改成落地窗，采光多好。"宽一摸着口袋里还温热的购房合同，想起大学时两人挤在宿舍床上看《奋斗》，磊子说以后要给他好好设计一下房子怎么装修。

钥匙交接那天，宽一往磊子兜里塞了把备用钥匙。"随时来，次卧给你留着。"楼道声控灯明明灭灭，两串钥匙在锁孔里碰出轻响。

2016年深秋，儿童滑板车的轱辘声碾碎了周末清晨。磊子提着进口奶粉上门时，宽一正给女儿扎蝴蝶结。"又乱花钱。"宽一嘴上埋怨，却把奶粉罐藏进厨房最深的柜子。阳台上晾着两件同款球衣，是上周河南建业足球队比赛时他们偷溜出去买的。

茶几上的搪瓷缸重新上岗，泡着磊子带来的金骏眉。女儿举着乐高在沙发上蹦跳，宽一妻子笑着嗔怪："你们俩凑一起就没个正经样。"那天临走前，磊子把钥匙串上最旧的那枚悄悄的留在鞋柜上。

日子啊，流水一样流过四季。岁月匆匆忙忙，时光跌跌撞撞。两个不分你我的好朋友就像两列越开越快的汽车。一辆是性能超好的劳斯莱斯，在经济发展的高速路上越跑越远。另一辆是旅游观光的巴士走走停停。宽一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国企工作收入少，但是假期多，一有时间就带着一家人回老家坐在父母的小院里，嘻嘻哈哈的岁月静好。而，磊子的日子随着郑州房地产高速发展，走上了一条挣大钱，投资买地开发房子，再投资的路。在CBD买了大别墅。两个朋友竟然再也回不到从前，慢慢断了联系。

2023年物业清理楼道杂物时，宽一在配电箱后发现个生锈的月饼铁盒。盒里躺着把铜钥匙，裹着2009年的《大河报》，房产广告上用红笔圈着他们小区当初的均价：2300元/㎡。对门新搬来的租客在钉隔断墙，电钻声里，宽一突然想起那个泡桐花落的午后，磊子说要去卖房时眼底闪过的光。

筒子楼拆迁前夜，宽一摸黑找到老宿舍。204的门把手上缠着蛛网，锁眼里还卡着半片梧桐叶。月光从没了玻璃的窗框淌进来，照见墙角那个搪瓷缸，里面积着经年的雨水，晃一晃，还能映出两个青葱少年抢煎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