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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莹:除夕夜的母亲

更新时间:2025-01-28 18:19  浏览量:26

除夕夜的母亲

李莹

自从我有了孩子,每到年底,年味一天天浓起来,我总想起除夕夜的母亲。

小时候的年根,从扫舍开始。扫舍就是把简陋的屋子,顽强地打造成崭新的样子。

刚粉过的土墙要重新粉刷一遍,闻起来就是新的让人雀跃的气息;炕上席子下的麦草是软和的,躺下后感觉就是母亲的怀抱;祭灶是新烙的糖饼,祭给天神土地灶神各路神仙;小孩子们的新衣服准备好了,一笼一笼的馍馍蒸好了,正煮的肉汤发出浓香,对联贴得四平八稳。

我的家乡是一个叫柳庄的村子,下午四点左右,柳庄人陆陆续续带着香蜡纸裱,到祖坟里邀请已故的先人们回家过年。等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陆续响起来,柳庄的除夕便开始了。

我家的除夕夜,母亲会专门做宽心面。做法是西府臊子面的做法,只是面换成了宽面。

我和弟弟跟着父亲去坟上请爷爷奶奶回家过年,她在家里准备宽心面。她总是说,忙了一年了,不管收成怎么样,只要身体健康,一切都有希望;一切放宽心,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

爷爷奶奶在世时,每当吃完母亲做的宽心面,父亲就带着弟弟和我去和爷爷奶奶屋里过除夕。

去之前母亲会准备一份凉菜,是父亲用肉皮熬出来的肉冻。劲道的肉冻,切一些油炸豆腐,最上面是细细的葱丝,由我小心翼翼地端到爷爷奶奶屋子。

爷爷奶奶就住在马路东边,和三叔在一个大院子住着。

天快擦黑时,我们路过二爷家大爷家,就到了三叔家。

三叔一看我们来了,就开始招呼,大公主大公子到啦!

好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二叔紧跟着随后就到。他带的菜是二婶在家里炒好的豆芽炒粉条。三婶是专业厨师,一般在家里现炒。

我们围着爷爷奶奶过除夕。一台小黑白电视,是爸爸、叔叔和姑姑们给爷爷买的。

爷爷的七个孙子,总喜欢围在这个电视机旁边看动漫。

爷爷曾经是西北师范大学历史专业的本科生,他最喜历史剧,我们就坐在他旁边,似懂非懂地看电视。

春晚热热闹闹,我记忆中的除夕都是笑声,只是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母亲的除夕都是一个人。

母亲的除夕,总是忙碌的。她在这个家里收拾着,洗刷着,缝缝补补。要蒸一大锅甑糕,这是她的拿手绝活,初二家里的亲戚回家时什么回礼都不要,点名要带走一份甑糕。

三十下午她会提前把需要的糯米、红枣和花生泡好,并准备好红糖。

蒸甑糕比较费柴火,她需要提前准备好软硬两种柴火。我们在热热闹闹过除夕的时候,她就开始了这项工作。

先把糯米边煮边搅,让水分蒸发,这样糯米更劲道,她说这叫“灿米”。煮半个小时后,用一个约莫和大锅一样大的铝盆,铺一层糯米,一层花生,一层红枣,一层红糖;再铺一层糯米一层花生一层红枣,整个一大盆就铺满了。

把盆放进开水里,锅沿边盖一层席子保温,盖上锅盖,锅盖上面再压两块大青砖,就开始烧火。

有几次我们回来的早,我发现她在想事情,很入神。

蒸甑糕要大火一个小时,小火两三个小时,她一直在烧火,一直在出神。

母亲在想什么?是否会想起她的童年?据她讲,她在同年时很淘气,但有很多好朋友,一起田间游戏一起镇上逛集。

母亲那时学习也不错,上学上到五年级,在农村也不多见。现在她也能读书看报。要不是她八岁时,我那未曾谋面的姥姥因肺结核在宝鸡误诊去世,两个哥哥要娶妻成亲,她不得不离开学校,她坚信自己能考学吃公家饭。

每每说这些话,她的眼里总有光。

母亲很瘦弱,但她意志力惊人,耐力超常。

八年前胆结石手术,主刀医生吃惊地给我们家属说,这个人耐力太强大了,这么大的结石很少见,她得忍受多少不适和痛苦!

她在娘家的时候就得过肝肥大,吃了许多中药。后来母亲又患胃病,那几年三九胃泰吃了不少。嫁到老李家,因为瘦弱多年不孕,受尽白眼,跑遍医院四年才生育。

当年姥姥去世后,姥爷为了三个孩子,没有续弦。母亲成了没有妈的孩子,跟着自己的姑姑、祖母和二祖母学着持家。那时候一大家子二十六口人没有分家,家里男劳动力充足,日子过得尚可。

嫁过来后,母亲成了长房长媳,最小的小叔才十三四岁。

我们老李家人个个能言善辩,祖上做中药材,曾祖父是军官,脾气不好全县有名。父亲在县上上班,周末才能回来。于是,不善言辞的母亲在家里日子并不好过。

我一岁多时,她在生产队上工一年,年终分了三块钱,给我买了一身过年衣服,一顶帽子,花去一元多。

钱少就爱吵,媳妇熬成婆,婆婆都厉害,那时候的媳妇不好当。除夕夜,她会想这些曾经的苦日子吗?

家里的是是非非都会在周末父亲回来的时候爆发,父亲两头解释,有时难免失了耐心,和母亲吵架。

有一次吵完后,母亲带着四岁的我走上了北坡的渭惠渠转了一圈。渭惠渠是著名引渭灌溉工程的一部分,在杨虎城将军与水利专家李仪祉等努力下修建。

母亲没有娘家可回。

父亲家里成分高讨不来媳妇,父亲的二姐也就是我的二姑嫁给了我的大舅舅,也就是那个年代流行“换亲”。即使母亲回了娘家,姥爷也没法替她说句话。

母亲没有一个靠山。

我们娘俩转了一会回家了。父亲带着求和的语气说,我听人家说看见你们上渭惠渠了。

渭惠渠里灌溉季节,有淘气孩子失足落水,生气的小媳妇寻短见,在吵架后流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代,那大概不是个吉利地方。

母亲淡淡地,没有说什么。我却抢着说,渭惠渠里没有水呀。一家人都笑了,泼烦的日子继续过下去。

多年后我们讨论这个事件,我问父亲担心母亲吗,父亲沉默半晌说,你妈妈是个坚强的人。

分家后没有弟弟以前,我和母亲相互陪伴的日子多一些。整整六年,父亲在供销社上班,周内不太回家。

我和母亲在家,晚上睡前我总缠着她讲故事,她给我讲秦腔戏《三娘教子》《陈世美》《火焰驹》《宋巧姣告状》《狸猫换太子》等等,也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

母亲比较固执,坚持要我好好读书。她总讲起自己没有完成学业的遗憾,柳庄没有女生上高中,更没有女生读本科和全日制硕士,她用固执完成了我的梦想。

除夕夜的母亲,会回忆自己的青春吗?

记忆中,除了过年给我们换上新衣服,接下来最高兴的恐怕是她的娘家姐妹来家里做客吧?

平常不苟言笑的她那几天很开心。一个个姐妹出嫁,她替她们高兴,也会感慨,再落魄的娘家也是女孩子的天堂。

她说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给别人家做媳妇,在一个新的家庭里开天辟地重新来过。

那时候刚出嫁的女儿流行“背”粽子,她几个堂妹来我家送过粽子,近百个粽子母亲总是慷慨的分给左邻右舍,我们经常用粽子熬成稀饭,非常美味。

娃娃爱过年,谁会留意过年中的母亲呢?她们欢喜,无非是看到孩子们又长大了一岁,希望就在眼前,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了。

在我也做了母亲后的多年,才明白随着时间流逝,除夕夜的母亲,在回望着自己这一年时,对逝去年华有些许伤感,期望却也更多。因为怀抱着希望和对子女们的爱,天下受苦受累的母亲们,才活得这么勇敢,为我们创造出了幸福人生。

热爱母亲。